大雍安元三年秋,皇帝欲為同胞姐姐當朝長公主擇婿,攝政王雀屏中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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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坊小巷深處别院花園裡,幾個小丫鬟抱着掃帚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聽說了嗎?陛下為咱們王爺跟長公主賜婚了!”一道刻意壓低的聲音響起。
另一人撇撇嘴:“廢話,街上都傳遍了……要我說啊,這才是頂頂相配的婚事,不像咱們院裡那位……”
不等她說完,旁邊人忙捂嘴:“噓!噓!小聲點!被人聽到了有你好受的!”
“這有什麼?反正她馬上也不是主子了……礙了長公主的眼,還不定有什麼下場呢……”又一人不屑道。
……
在這些嘁嘁喳喳的人群外,俯瞰整個花園的木質閣樓二層内安靜得仿佛所有聲音都被吞噬。
馮清月面無表情地聽着底下人越說越難聽的話。
半晌,她扯了下唇角,豔若桃李的臉上顯露了無趣味的厭煩神色,整個人透出濃重清冷疏離的氛圍,像是一彎被蒙上淡淡霜霧的新月。
衆人皆知攝政王将迎娶長公主,就她不知。
岑闵是覺得沒有必要告訴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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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在閣樓上受了風,次日馮清月便病了。
這場病來勢洶洶,還沒等郎中到馮清月就燒得不省人事,身邊伺候的人急急忙忙按風寒方子熬了藥,紅蕊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喂馮清月。
可不知怎地,喂下去的藥不一會兒便從馮清月嘴邊溢了出來。
紅蕊把藥碗遞給旁人,自己又去打了水沾濕了帕子,不停地擦拭着馮清月的額頭及脖子,試圖給馮清月降點溫。
郎中到來後先看了看馮清月的面色,然後隔着帕子替她把脈,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你家夫人可曾有舊疾?”
滿屋子隻有紅蕊一人是跟着馮清月一起長大的,她小心回答道:“夫人小的時候曾犯過心疾,但十歲之後便沒有再犯過。”
郎中點了點頭,又把了會兒脈才道:“風寒入體本不該如此兇險,但從脈象上看,你家夫人有憂思過重的迹象,近日又心緒不甯,風邪趁虛而入引發了心疾,這才導緻她遲遲不能醒來。”
“拿紙筆來,按我的方子一日三次讓你家夫人喝下去,可保性命無虞。”他一邊寫一邊又說:“心疾切勿大喜大悲,平日裡一定要平心靜氣......”
郎中寫完方子,一套針紮下去,馮清月有了轉醒的迹象。
她掙紮着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紅蕊正淚眼汪汪地望着她,想開口說自己沒事,讓她不要擔心,剛張了嘴便有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噴口而出,咳得她雙頰通紅目帶淚花。
紅蕊心疼地上前替她順氣,好一陣才緩過來。
馮清月再沒了說話的興緻,待紅蕊他們都出去後,她睜開眼睛定定地看着床帳,陷入深思。
岑闵有迎立之功,權傾朝野,若他不想,沒人可以逼他娶長公主。
馮清月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也很清楚一個不受寵的外室在後宅生活會遭遇些什麼。
三年了,她也該醒悟想想自己的出路了。
隻是……
馮清月伸手摸向枕頭下,順滑面料上細密的刺繡紋路令她的心平靜下來。
不管怎樣,她還有一手阿娘一點一點教出來的好繡藝,阿娘二十年前能憑繡藝譽滿江南掙下偌大一份家業,沒道理她不行。
她要快快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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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馮清月病的那日算起,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大半個月的雨。
天色昏昏沉沉,已到晨起的時間,床帳内卻毫無動靜,紅蕊猶豫片刻關上了房門。
就讓小姐多睡會兒吧。
馮清月做夢了,夢到她被一頂小轎送到别院的那天。
許是用親生女兒來攀附權貴着實有幾分丢人,馮府的人是趁着夜色把馮清月擡過來的。
他們用馮清月阿娘來威脅馮清月,讓她老老實實的,不要做些無謂地抵抗。
馮清月坐在轎子裡,眼眶通紅,面上卻無淚痕,心随着轎子的起伏一上一下,不知道前路在哪裡。
‘咯吱’一聲,轎子停了,馮清月聽到父親用着谄媚的聲音跟門房說明來意。
毫無意外,他被拒絕了。
連馮清月這個困在後院裡的人都知道,這位新上任的攝政王不好女色,從來不會收下别人送給他的各種女子。也不知道父親憑什麼認為他送過來的人攝政王就會收下。
馮老爺繼續跟門房拉扯,馮清月在轎子裡無甚表情地等待着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她們一行人會被别院的守衛趕走,她爹遷怒于她和她阿娘,也許她會被送到家廟裡,也許會被送給其他權貴......
不知怎的,外面突然靜了下來,一隻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掀開了轎前的布簾,粗糙的布簾搭在他的手上,在暗淡的光線下,馮清月突然理解了蓬荜生輝的意思。
眼前的人朗目疏眉長身玉立,一身鶴紋雪色圓領大襟長衫穿在他身上顯得逸态橫生,不像個以武平亂的将軍,倒像個清隽的讀書人。
馮清月看着他冷漠又隐隐帶着幾分不耐煩的臉,明白父親這一趟定然要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