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清月再在院子裡看到那熟悉的黑漆描金黃花梨木箱時,心下格外平靜。
從那日之後,不知是該說岑闵開了竅還是該說他發了瘋,三天兩頭地就往别院送東西。
總歸隻能過個眼瘾,馮清月便不曾阻止,甚至還有幾分看熱鬧心态,想看看岑闵到底能按捺到什麼時候。
直到岑闵開始将自己慣常所穿衣物所用用具逐漸搬了過來,馮清月開始感到不對勁。
看這架勢,岑闵他不會是想要搬到别院和她一起住吧?
馮清月心下微沉,現下岑闵時常出現,已然有些打亂了她的計劃,若是岑闵徹底搬來不走,那……留給她的時間就不多了……
她想到前幾日夾在絲綢布匹中送進來的那張字條,眉頭不自覺蹙了起來。
岑闵收拾好櫃子,一擡頭便看到馮清月皺着眉頭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壞主意。
他嘴唇發幹,心下升騰出些焦渴感。伸手在馮清月眼前晃悠,将人目光吸引過來後,狀似不經意道:“在想些什麼?這麼出神。”
馮清月回神,搖搖頭:“沒什麼。”
岑闵磨牙,他此前還嘲笑先帝蠢笨,竟然會為求長生而信方士的鬼話,尋仙問道把自己給活活毒死,但現下卻莫名有些理解。
他有時真恨不得變成蟲子鑽進馮清月肚子裡,看看她每天到底在想些什麼。
若是此時有個方士跟他說,潛心修煉就能知道馮清月每時每刻所思所想,能讓馮清月的眼神無時無刻都黏在他身上……那怕是他也逃不過方士的毒手。
這種感覺對岑闵而言新奇又折磨。他也不在意馮清月對他态度不好,有時甚至覺得,馮清月對他态度不好是因為愛他。
左右他要娶長公主已是對不住她,她若是擠兌他能好受些,那他受着便是。
反正他們要在一起一輩子,忍忍又何妨。
……
馮清月不知他的想法,若是知道的話,定然要在心裡反駁,莫太将自己看的太重,她隻是裝不下去了而已。
見馮清月又不知在想些什麼,濃密纖長的眼睫不自覺顫動,岑闵心上似有孔雀翎輕拂而過。
馮清月有雙大而狹長的眼睛,眼尾上挑,不笑時格外清冷高傲,一笑眼波流轉間卻盡顯風情,認真盯着人看時,似能把人的精魄都攝入眼中。
岑闵有時覺得馮清月像極貓,忽冷忽熱,令人捉摸不透。他蜻蜓點水般輕親馮清月的眼皮和睫毛,一觸即分。
或許是有幾分不自在,岑闵不看馮清月,隻一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帶到櫃子前,示意她看他的大作。
馮清月不知所謂,定睛一瞧,岑闵也不知是有什麼毛病,将他的衣服全部擠在她的衣服旁。
她遲疑片刻,扯出一抹假笑:“王爺的華服真是令妾的櫃子蓬荜生輝。”
岑闵不滿地捏了捏馮清月的臉頰:“什麼态度?很嫌棄你男人衣服嗎?”
他可是精挑細選出這幾件,跟她的放在一起。
她嫌棄也無用,嫌棄他也要放。
馮清月倒不是嫌棄岑闵的衣服不幹淨,她隻是覺得,既然要分開,就斷的幹幹淨淨為好,這樣黏黏糊糊的,空惹她傷神,下意識便露出了抵觸情緒。
但這個理由定然不能跟岑闵說。
她随便說了幾句話,也不知搪塞過去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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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大半個月的風雪後,上京城迎來久違的晴好天氣。
雪後初晴,碧空如洗,太陽高懸在天頂,雖依舊沒什麼溫度,但依舊能驅散人們心頭的陰霾。
臨近冬至,岑闵越來越忙,大約是不想将公務積壓到年後,他這幾日都宿在政事堂,也正好讓馮清月松快些。
馮清月趁機點着手中輕便易攜帶還能換成錢的物件,又陸陸續續将些銀票和碎金子縫到夾襖裡,為離去做準備。
那日收到絲綢行老闆傳來的暗信,道他們一行人準備亥月廿九出發,傍晚時分在青邑山腳下支溪村處等她。不論有無見她,第二日卯時一到,他們便出發繼續上路。
今日已是亥月廿二,馮清月此生第一次做出如此離經叛道之事,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難安。
她心中越是無着無落,面上卻越發氣定神閑,一切行事緣法皆如往常。
就連紅蕊也不曾看出,她家小姐心中竟有如此大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