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深,樹影憧憧,那人半隐在暗處,目光陰冷黏膩,似一條毒蛇正緊緊盯着獵物。
馮清月心底冒出一股強烈的惡心悚然感。
馮澤修。
她加快腳步,不欲與他纏鬥。
那人見她如此,似是十分不解,聲音甜蜜,飽含惡意:“難不成阿姐跟王爺同房三年,就真的以為自己成金鳳凰啦?連親弟弟都不認,真是叫人心寒。”
他從陰影中走出,一身鶴紋圓領袍加一白玉蹀躞,襯得他長身玉立,道貌岸然,好似适才吐露毒液的人不是他一樣。。
馮清月心頭火大起,但她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反而越發冷靜。
有什麼好在意的呢?馮澤修從小不就是這樣一個爛人。
今日多半是又想找事兒,故意激怒她不知有何陰謀,她萬不能落入他的陷阱。
馮清月站定,淡淡道:“馮澤修,你還是跟你爹一樣,沒出息又惡毒,像隻臭蟲一樣令人惡心。”
早在馮澤修再次叫住她時,馮清月便知道他賤皮子的病又犯了,她沖身旁宮女笑笑,宮女從善如流,往旁邊走了些距離,在一個聽不到說話聲音卻能看到兩人身形的地方站定,靜靜地等馮清月,不發出任何聲音。
“阿姐這麼說可真令弟弟傷心。”馮澤修上下掃視馮清月,半真半假哀怨歎息:“也不知弟弟是如何惹到阿姐了,讓阿姐對弟弟如此不假辭色。”
馮清月被馮澤修故作姿态的樣子惡心得汗毛直豎,她冷臉嫌惡:“别裝了,真惡心。”
第二次從面前人口中聽到‘惡心’的評價,馮澤修神情有些不自然,他目光陰恻恻地盯着馮清月的眼睛,輕飄飄道:“馮清月,你以為攀上攝政王就能将我甩開了嗎?告訴你,沒門。”
“你身上永遠流淌着馮家的血。”他伸手牽住馮清月的手腕,指腹摩挲,聲音輕柔:“阿姐呀阿姐,我的好阿姐,你嫌我惡心,但你我二人同出一源,身體裡淌的,都是這種惡心的血,誰也别想把誰撇出去。”
馮清月不意然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呼吸一頓,繼而越發惡心。
若說馮府誰最令她讨厭,馮遠嶂跟馮澤修還真能打個平手。
馮澤修打小便是個純純壞種,才五六歲便知道陷害人,馮清月也不知道因此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罰。
年紀漸長後倒裝出一副芝蘭玉樹的樣子,隻可惜說不了兩句話,身上那股子壞水味兒就冒了出來,掩都掩不住。
馮清月用力甩開馮澤修的手,啐了一聲,不耐煩道:“有完沒完,你還當這是在馮府呢?我奉勸你一句,身上壞水太多,小心有一天把自己毒死。”
說罷轉身就走,這一次馮澤修沒有再攔。
馮澤修神情陰郁,看着手指幽幽出神。
他此番是跟着外祖家前來,不曾想卻在宴上看到了他的好阿姐。他盯了她一晚上,終于等到她出來,可是阿姐卻不願理他。
生而為馮遠嶂跟齊芳的兒子,他仿佛身上就帶着惹馮清月讨厭的原罪。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她對其他異母弟弟妹妹們都很好,就對他不好……那些小雜、種怎配占據她的心神?
他不過是略施小計,讓那些人主動遠離她罷了,她憑什麼因此疏遠了他?
他又有什麼錯?!
馮澤修咬牙切齒,用力握緊手指,眼中無法自抑地流露出瘋狂。他好恨,恨馮清月如此無情。恨馮清月跟别的男人跑了,将他一人丢在馮府。恨馮清月自三年前一别,再不見他。
他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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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清月哪曾想到,自己不過是出來透口氣,就偶遇馮澤修這麼大一個神經病。
被馮澤修一攪和,她大感晦氣,也沒了參觀禦花園的心情,恨不得立刻回去換洗一番。
再回到案幾時,連帶着看岑闵也越發不順眼,若不是他非要讓她來,她怎會再碰到馮澤修。
她在腦袋裡将計劃反複轉了又轉,終于勉強将心頭那股郁氣壓了下去。
她一定要離開,離開這個誰都能勉強她,誰都能壓她一頭的地方。
心中幾番波動,但馮清月面上卻不動聲色,如常應對岑闵。
待到筳席散去已是戌時末,街上已無人聲,隻餘夜風在肆意地刮着。
馮清月心頭裝着事兒,不自覺多喝了兩杯酒,此刻酒勁兒上頭,暈暈地半阖着眼靠在墊子上,提不起精神。
岑闵倒還好,他酒量頗深,也沒人敢灌他,隻有眼角處一抹薄紅,襯得他深邃眼眸中多了一絲平日裡見不到的潋滟。
他有些生氣地看向馮清月,剛才在宴上,長公主拉着馮清月不知說了些什麼,兩人還都喝了酒。
這個小沒良心的,不知道自己酒量有多差嗎?還亂跟别人喝酒。他本來特意交代了給她的壺裡換成紫蘇熟水,誰料還是把自己喝成這樣。
喝喝喝,醉死她算了,省得一天天的就知道氣他。
他冷着臉将馮清月的腦袋移到自己腿上,生氣地幫馮清月按摩。
岑闵本來有心想問問,長公主跟她說了些什麼,比如……有沒有說他壞話什麼的……
但看馮清月閉眼快要昏睡過去的樣子,岑闵還是閉上了嘴,算了,現下着實不是問話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