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此番多半是傷了心肺二脈……現下久睡不醒，或許是在積蓄元氣……”

太醫斟酌片刻，保守說道。

桐谷忍不住落淚歎氣，太醫院院正一貫滑得像泥鳅，向來給貴人診治說話隻撿着好聽的說，開藥也慣好開些無功無過的太平方子，現下連他也說不出些好話，看來王爺此番真是傷的不輕。

怎麼就鬧到這種地步了呢？

王爺也好，馮娘子也好，數日前都還生龍活虎，一轉眼，兩人竟是一死一傷。

丫鬟将剛熬好的湯藥端上來，桐谷接過，正打算喂給岑闵，卻見岑闵渾身顫動，似是陷入極為恐怖的夢魇。

“……清清！清清！不要走！不要走——”

岑闵猛然睜開眼，神色猙獰痛苦，他劇烈喘息着，平複着心中的不安。

着實可笑，他竟夢到馮清月從他身邊逃走，又掉下斷崖摔死了。

怎麼可能？

等他現下就去找馮清月，将此夢講給她聽。她定然又要皺着眉頭，說他在咒她。

岑闵掀被欲起，視線卻被桐谷又悲又痛的臉吸引，他笑道：“這是怎麼了？為何一臉哭喪相看着本王？”

桐谷見岑闵醒來，又喜又悲，他急急道：“王爺您别亂動，太醫說您需要靜養些時日。”

岑闵皺眉，正欲說他沒病，一股強烈刺痛卻突然從心上湧來，他霎時驚醒。

馮清月真的死了。

岑闵渾身發冷，四肢百骸像是被車輪碾壓過一般痛楚。馮清月怎麼能死呢？他還沒有跟她解釋成親之事。

都怪他，都怪他。

是他太過自負，總以為馮清月永遠都會待在原地等待。

可馮清月死了！她竟然死了！

院正心中大駭，用盡全力控制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那個帶着十萬大軍進京威風凜凜的攝政王，此時竟雙手覆面，正無聲地痛苦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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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放着屍體的屋子裡，隻在四角點上了燈。

‘哐當’一聲，風将緊閉着的窗子吹開，撞到牆上，發出巨大聲響。

昏黃燈火左右搖晃，仿佛下一刻便要不堪重負地熄滅。

守着停屍間的幾個小厮被聲響吓得渾身一震，用力吞咽了幾口口水，相互看了一眼，鼓起勇氣朝聲響處望去。

見是風将窗戶吹開，幾人皆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上前将窗戶重新合上。

“将門打開。”

一道陰冷聲音蓦然傳來，有膽小的小厮當場跪在地上，不住求饒。

“馮娘子，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害得你，不要來找……”

不怪他們有一點風吹草動便害怕，實在是裡頭屍身着實慘不忍睹。

“滾出去！”岑闵用力一踹，将那人踹開，自己打開門。

他眼睛亮得異常，遍布紅血絲，臉色蒼白，但眼尾和嘴唇又紅得妖異，整個人完全陷入了瘋魔的狀态。

岑闵三步并兩步地走到屍體前，一隻手用力一拽，将蒙在屍身上的白布扔到一旁。

又從懷裡掏出一張手帕，小心翼翼地将已分辨不出五官的臉上滲出髒污擦去。

他面上有些神經質地癫狂，動作卻十分輕柔，口中不住呢喃：“不怕不怕，我知道你讨厭髒東西，我來給你擦幹淨，擦幹淨咱還是漂漂亮亮的……”

屍身放了太久，縱然數九寒冬，也免不了腐爛有異味。

岑闵卻似毫無所覺。

他動作迅速，身後的人來不及阻止，皆倒吸一口涼氣。

桐谷心中酸澀難忍，自那日後，王爺的神魂仿佛也被馮娘子帶走了，整日将自己關在房中借酒消愁，醒了醉醉了醒，偶有神志稍稍清醒些，便要到停放屍身的地方大鬧一場。

他不許衆人将馮娘子的屍身埋入地裡，也不許衆人将她移到府外。

就守着這一副屍身，硬生生等到腐爛發臭。

桐谷近來看慣了岑闵的癫狂模樣，竟也不覺得瘆人，他上前再次勸岑闵讓屍身入土為安。

又再次被拒絕。

他歎了一口氣，死者為大，這樣子折騰，也不知馮娘子在地下怎麼罵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