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筐掀開的那一瞬間,哭聲消失了。小嬰兒好像知道他們是來救他的,茫然眨了眨葡萄似的大眼睛。
“季書淮,不要多管閑事。”君臨道,“帶上他對我們沒有好處。”
“我知道。我也想不管,但是我不想看見一條生命死在我面前。”季書淮輕輕摸了摸小嬰兒,虎口卡在嬰兒的脖頸。
“但我也沒那麼傻。”
嘭。
鮮血濺了他們一身。
季書淮竟硬生生把小嬰兒的腦袋捏爆了。
此刻,他臉上帶着血,嘴角挑着笑,漫不經心甩了甩手上的腦漿,竟有幾分病嬌的瘋感。
剩下的身體化作黑霧消散在空中。
君臨擡起手,輕輕擦掉季書淮臉上的血:“下次讓我來,别讓他們的血髒了你的手。”
季書淮撇開臉,躲了君臨的觸碰,“這座城連個女人都沒有,哪來的嬰兒。誰生的,男人麼?”
他們現代醫學都沒那麼發達,古代就更不可能了。雖然這是修仙世界,到處充滿了不可能。
“你都看出來了,為什麼不跟我說。”
君臨垂眸,手臂垂了下去:“是鬼嬰,由怨念化成,這裡被打掉的胎兒太多了,他們不肯回到鬼界,怨氣聚在一起,變成現在這樣。他們寄生在人身上,一點點吃掉母體體内的各種器官。吃完之後,會再去尋找下一個宿主。”
“嗯,我們回去吧。”季書淮回到市集,在店鋪裡買了一身小号的男衣帶回去。
他們走後,消散的鬼霧重新凝結,俨然是小嬰兒的模樣,咯咯一笑,露出帶血的鋸齒尖牙:“嘻嘻,娘親,我纏上你了喲。”
季書淮背後一冷,打了個噴嚏,和君臨一同回了客棧。回到客棧,小二剛好上完最後一道菜。小二問:“客官,要不要酒?都是新釀的好酒。”
“不要。”季書淮拒絕。
花千棠笑他:“拒絕這麼快,是怕自己喝醉了再耍酒瘋嗎?可以啊,還挺長記性。”
季書淮:“喝喝喝,天天就知道喝,我們出來是辦正事的!”
“……哇。”
淩羽輕笑了一下。
還沒注意到,同行的人竟然又多了個,長得綠油油的,有點妖孽,封落問:“這位是……”
季書淮笑:“忘記啦?你還吃過他的孩子,睡過他……的藤呢。”
聽起來有點離譜。
封落還是猜到他是誰了:“食人藤?”
淩羽點頭:“沒錯。”
封落沒想到這根藤竟然還能修煉成人。
其實已經算是妖了吧。
季書淮把男衣交給封落,“隻有這個,你将就一下吧。”
“這個城還叫陰陽城呢,不如直接改名叫男人城吧。我和君臨逛了大半個城,一個女人都沒見到。”
細究起來那些人的眼神,其實不是看向外來人的目光,而是看見封落才會有那樣的目光吧,淩羽道:“原來,怪在,這裡。”
季書淮嗯了一聲,問:“封落,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封落拿着筷子,輕聲細語講了起來,她被逐出師門後,腦子裡隻剩下“報仇”二字。在這兩個字的慫恿下,封落帶着一腔怒火,殺了回來,從陰陽城殺進鏡明台。
可能是她修為不夠,連鏡明台的大門都沒摸到,就被她哥攔下了。
她哥向來不舍得傷她。
她不信她哥不記得她。
于是,她就站在原地任由風閑庭砍。
身上挨了一刀又一刀,被風閑庭打趴在地上,然後,又一遍一遍從地上爬起來,她就不信風閑庭記不起她。
她遍體鱗傷,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風閑庭還是沒記起她。
她吐出一口血,歇斯底裡道:“兄長!你說過會護我一輩子!”
這句話并沒有喚回風閑庭的理智。
封落迎來了兄長砍向她的緻命一擊。
緊要關頭,兇手卻大發慈悲放過了她。
封落自嘲一笑:“陰陽城是鏡明台管轄的地帶。曾經的陰陽城不是這樣的,這裡有男有女,男的耕田,女的織布,孩子也會在城中撒歡奔跑。”
“那麼美好的一切全都毀在郁明修手裡了!他接手鏡明台後,更是露出狼子野心,想要一舉吞并其他三派,當那個天下第一。他修煉邪術,用的是采|陰|補|陽的功法,就是把女子煉成爐鼎,吸食女子身上的精氣,補身上的陽氣。”
“修為會在短時間内大增。這種功法隻對男人有利,對女子的身體不好,身體會虧空,長時間下去會氣血不足而死。”
“所以,一個女子肯定不夠郁明修提升修為的。他的野心很大,他需要更多的女人來幫他提升修為。于是,他下令把城中全部的女人抓起來。還下了一條更為荒唐的命令,發現女人并提供給他們的,賞黃金百兩。”
“可笑的是,還真有人去提供消息,上到九十歲的老人,下到幾個月的女嬰,全都被捉了去。他們想的是,拿了錢就去别的地方謀生,讨個更漂亮的媳婦,美滋滋過完後半生。”
“結果,他們沒想到郁明修在陰陽城下了禁令,隻能進不能出。所以,他們出不了城,隻能守着錢财等死,才會露出死了媳婦兒的神态,也可能是後悔吧。後悔也沒用,他們親手造成的,裝什麼癡情漢。”
這就是封落為什麼會讨厭見錢眼開的人。
季書淮沉默不言,盯着某處發呆。
君臨下意識伸手,即将碰到季書淮時又縮了回來,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封落也不講話了,食物的熱氣飄在中間,卻讓人感覺到無限冷意。整個客棧忽然安靜了,咔嚓一聲,很細微,卻因安靜被無限放大。
他們警惕的看向聲音的來源。
老闆笑着:“陰天了,等會要下雨了,我把窗戶關上了。沒打擾各位客官用餐吧。”
季書淮道:“沒有。”
老闆關上了門。
季書淮狐疑道:“這麼早閉店?”
老闆說:“客官有所不知,城裡好幾年不來人了,一般來這裡都是吃飯的,很少有住店的。慢慢的,生意越來越不景氣,幾乎每天都是這個點閉店。再加上等會要下雨,更不會有人來這兒吃飯了。”
季書淮噢了一聲。
為了緩和沉重的氣氛,他道:“我聽說妖精也會吸人精|氣,花千棠你為了修煉成形是不是也這樣做了。”
“……我絕對沒有!”花千棠立馬道,“我們花草一族修的可是最純粹無邪的法術……”
季書淮道:“你在幽靈禁地吃了不少人吧。”
“君臨讓我吃的,要不然你怎麼可能安然無恙走出……”
“咳咳。”君臨淡淡道,“抱歉,辣椒有點嗆。”
季書淮道:“要咳邊上咳去,沒看見我們正在說話嗎。花千棠你繼續說。”
“我的意思是幽靈禁地的人很好吃,很香,很甜,很嫩,君臨推薦給我的。”
季書淮:“……”
花千棠的臉很綠。
就是植物的綠色。
誰來管管這個君臨,他的腳要被君臨踩斷了。
“沒想到你倆還臭味相投。”季書淮面無表情道,“淩羽你聽到了吧,你最好離花千棠遠點,小心哪天妖性大發把你吃了。”
君臨語速飛快,生怕慢了就解釋不清:“我沒有。我不吃人。你别聽他瞎說。”
淩羽道:“我會,注意的。”
“你注意什麼?從裡到外我都吃個了遍,而且還是各種意義上的。”
“你……”淩羽臉一紅,幹脆不說話了。
話題從這裡斷開,幾個人默不作聲吃着飯。吃過飯後,幾個人上二樓休息。
君臨站在樓梯拐角,居高臨下看了客棧老闆一眼。
老闆正在撥算盤,注意到君臨的目光,便問:“怎麼了客官,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君臨沒答話,拐進了右手邊第二間房。
花千棠和淩羽一間房,季書淮他們三個人各自一間房。确定他們都進了房間後,老闆繼續撥弄算盤,把今天賬來來回回算了兩三遍。
算完過後,把算盤放起來,手指在布上撚了撚,吹滅最後一盞煤油燈。
客棧瞬間黑了下來,隻有眼睛在黑暗中冒着精光。
“好了,都進來吧。女人在二樓左手邊第一間房。他們的菜裡我都下了藥,那藥十分猛,就算今天晚上山崩地裂,他們都不會醒來。”
黑衣人擡着箱子進來,把箱子擡起來放到算盤放過的位置。
老闆小心翼翼打開箱子,裡面滿滿都是黃金,發财了發财了!
小小的眼睛成了貪婪的無底洞。
他拿起黃金親了又親,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閃電劈開夜幕,小客棧亮了一瞬,黃金上泛着冷光。黑衣人手起刀落砍掉老闆的腦袋。
人頭落地,滾到桌子底下,空洞的眼裡映着金條的形狀,最終還是成了金錢的亡命徒。
那一箱黃金也沾滿了血。
紅色和金色混在一起,成了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