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嬸笑眯眯地開始套話:“仲醫生,這是喜歡上哪家的小夥了?”
仲堇手腕支着前額,滿面绯紅,目光渙散道:“不是小夥……是姑娘。”
莊嬸下颌猛地一收,夾了顆花生米,塞進嘴裡緩緩咀嚼。心想,這仲醫生醉得不輕。
“雖然我沒聽過姑娘喜歡姑娘這事兒,不過兩個姑娘相親相愛,想來也是樁妙事……為什麼要哭呢?“
仲堇上身緩緩沉下去,臉頰貼在了桌沿。
“因為我不行……”
莊嬸聞言放下筷子,上下打量一番仲醫生。全須全尾,神清骨秀,纖腰楚楚,沒看出哪兒不行啊。
“莊嬸……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仲堇擡起手,招了招。莊嬸耳朵湊過去。
她在莊嬸耳畔輕聲道:
“我——是——神——仙。”
莊嬸嘴裡的花生米差些噴出來。
她抹了抹嘴,小雞啄米般點點頭:“嗯,神仙,神仙好哇。”
“仲醫生,那你會遁地嗎,翻個跟鬥十萬八千裡?”
“不會,都不會。”仲堇的腮貼着桌沿滾了兩下。
“我愛上了不該愛的凡人……被罰下來曆情劫……”
莊嬸嚼動嘴裡的牛肉,了然地點點頭。行,越說越離譜了。
“這情劫,是怎麼個曆法?”她很是配合地問。
“……我不能接受她的心意,也不能坦白心意,不能情意相融,不能結合……否則,立遭天譴而死……如此循環九生九世……總要眼睜睜看着她滿目期望而來,心灰意冷而去……”仲堇揪住了心口的衣衫,閉上眼,怅然一聲歎息,“痛死了。”
見仲醫生如此入戲,莊嬸也不由來了情緒。
“這麼慘哪?那現在是第幾世了?”
仲堇咳嗽幾聲,擡起手指比了個“九”。
莊嬸一面撫着她的背,一面啧啧道:“九世熬過來,就好了,啊。”
“好不了……”仲堇緩緩搖頭。
“九世過,我返仙界做個醫仙……她在人間,繼續當她的凡人,從此我倆永不交織……”
她苦澀一笑,“我才不要這樣。”
莊嬸隻呆呆地看着她,不敢插話。
仲堇晃悠悠站了起來,高高舉起酒壺,頗有些質問上蒼的意味:“這一世,我要打點好所有所有一切……而後,沖破天帝的禁锢,與她作合……哪怕情意相融隻短短一日,又或許隻一刹……也值了。”
酒壺從手間滑下,勾在小指上晃了晃,仲堇凄涼一笑。
“我想……這似乎是最好的解法……這一世過了,我不必返回仙界,也不再停留人間……徘徊于無間地獄永不入輪回……她,一碗孟婆湯,過了奈何橋,再也不會想起我……”
兩人一道陷入了沉默,望着一桌的酒菜發起了呆。
半晌,莊嬸喃喃道:“那姑娘若知道了這些,一定不好受。”
這話一下子把仲堇打回了現實。
她頹然放下酒壺,下巴擱回了桌沿。
“似乎全是我的一廂情願……腦中的構想而已……她好像已經,把我從她的心裡提前清除了……”
“啊?怎麼會這樣?”莊嬸入戲很深。
“忘情丹藥……雖不清楚那藥是不是真那麼有效,可是目前看來……有這麼個趨勢。”
仲堇痛楚地閉上眼,“我懂……誰揣着一顆滾燙的心受得了一次一次冷冰冰的拒絕呢……”
莊嬸緊皺眉頭,飛快嚼動起了花生米。她酒量極好,故而頭腦仍十分清醒。
她好像從仲醫生的故事裡聽出了一個破綻。
“仲醫生,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既然那姑娘吃了忘情丹,也就意味着,她那頭冷了。如果你這頭熱起來,是不是也不能算是情意相融,也就不會立刻遭雷劈……”
她面色慈愛地撫了撫仲堇的薄肩,“起碼,你這憋屈了幾世的情意,可以釋放釋放?”
仲堇緩緩睜開眼,眼神迷散了幾秒後,倏然煥發了生機那般聚了焦,然而很快,又散掉。
“可我不知,她是真的,還是裝的。萬一隻是裝作忘了情……”
“你試探試探她呀。”
“如何試探?”
“比方說,”莊嬸作出個捅刀的動作,“讓她紮你兩刀?”
嘶——仲堇的肩膀恍然又感到疼了。她倒也沒有那般受虐傾向。
“再比如,你去和别人親近一下,看她會不會吃味。”
嘶——聽到要和别人親近一下,仲堇本能将眉心蹙了起來。
好生厭惡。
莊嬸在她肩側使勁拍了拍,落落大方一笑:“稍微演一演就好了,傻姑娘,又不是真讓你去和誰親近。”
演麼?
仲堇托着腮,鳳眼微眯,回憶了一下自己的演技。
既然殷千尋從未識破她愛她,那似乎,演技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