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過。”匠工抱着粗圓杉木,嫌殷千尋擋了路。
殷千尋偏不讓,厲色道,“刺客喜安靜,不喜與人住得太近。你們把房子蓋到這兒,不怕掉腦袋?”
然而,匠工們心懷宏偉藍圖,悶頭行走在規劃好的路線上,專注于手頭的活計,再無一人搭理她。
恰逢兩名匠工從旁側的馬車搬下一塊碩大的門匾。
她撩起垂懸頰側的一绺發絲,别至耳後,凝視着那塊牌匾上的字。
「仲獸醫館」
想将那牌匾踢飛的沖動如一道火花,沿着腿筋滋滋作響。
“你在莽原乖乖待着做個牧醫不好麼,到這兒來做什麼?!”
當晚,仲堇照常來到風瀾苑挨咬,殷千尋對着她劈頭蓋臉地發了難。
仲堇端起沸騰已久的砂鍋,将藥緩緩倒入碗中,從容自若道:“我不是說了,想在丁嶼開個獸醫館麼……”
殷千尋一拍桌子:“誰允許你把獸醫館開到我對面?”
仲堇伸手護住殷千尋面前的藥碗:“不可以麼……”
于是這晚,美人蛇未賞咬痕,仲堇未能得到她想要的治療。
秋風涼爽,氣溫不冷不熱,正是墾荒動土的好時機。
匠工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幾天,這獸醫館便出來個雛形。
即便,在殷千尋接二連三的搗亂之下,也未耽誤進度。
這些日子,她常化作蛇形,時時給寄居于花園中的蛇小妹們洗洗腦子。
“孩兒們,有人想在這風瀾苑對面設獸醫館,知道她是誰麼?”
蛇小妹搖頭。
殷千尋仰望空中朦胧的月色,神情憂郁,深沉道:
“你們若有活得久的,該曉得二十年前,本族部落首領死于何人之手?”
蛇小妹依然搖頭。
她便自問自答:“沒錯,神醫仲堇。”
“那麼這獸醫館,我們該讓她順風順水造起來嗎?”
“不該——”
月黑風高之時,萬蛇出洞,烏央烏央湧入了對面僅差一成便宣告完工的獸醫館。
是夜,殷千尋輕衣緩帶卧在床上,聽得一聲聲痛入肺腑的慘叫響徹雲霄。
她欣慰地阖上眼,堕入美夢。
第二日。
一早開門,她便瞧見一襲缥色衣衫的仲堇,長發以淡綠束帶束起,與一名身形颀長挺秀的男子站在一處。
兩人正對着那間暫時停了工的獸醫館,似在發愁。
聽到腳步聲,仲堇扭頭望過來。
由于殷千尋賭着一口氣,許多時日未以毒牙療愈她,因此仲堇此時看上去很虛弱,一戳便倒似的。
盡管面容蒼白憔悴,眼裡的笑意卻依然清亮。
“千尋,昨夜睡得好麼?”
殷千尋卻沒理她,隻望向她身旁的男子。
顯然這男子昨晚遭了咬,頸後幾處傷,手腕纏了白色絹帛。
“男子”轉過身,殷千尋才發現,此人隻是戴着冠帽,又穿着較為魁偉的草灰色衣衫。冠帽之下,卻是個俊俏女孩。雖不及仲堇仙子般出塵絕俗的清逸秀麗,放在人堆中也足夠惹眼了。
于是殷千尋态度一百八十度拐彎。
原本清冷着的眼神刹那間綻放出嫣然笑意,百媚千柔,萬種風情蕩漾其中。
她走得愈來愈近,女孩逐漸僵住了。
“莫要跟着這個黑心獸醫瞎摻和,知道麼?”殷千尋擡起手,指背輕柔撫過女孩腮邊的咬痕。
“這般俊俏的臉,傷了可惜……”
見此情形,伫在一旁的仲堇一怔,眼神忽閃了閃。慢慢地挪開了視線,藏了眼底的不悅,臉色愈發蒼白。
“你叫什麼?”殷千尋笑問道。
女孩略緊張,清嗓道:“燕,燕雲……”
仲堇垂着眸子,替她答了:“燕雲襄。”
殷千尋目光未落在仲堇身上一瞬,隻幽幽盯了燕雲襄一會兒,便換上一貫散漫疏懶之态,飄然而去。
她走後良久,燕雲襄才緩緩回神。
“仲醫生。”
仲堇心不在焉,未應,隻回想着方才殷千尋的妖冶神色,浸在心事中。
殷千尋泛紅的耳垂和微散的眸光皆不尋常,可見這些日子,并未按時按量地好好喝藥。
正憂慮這事,身畔,燕雲襄的話又猶如另一把尖刀,毫無預兆刺入了仲醫生耳裡。
“這個姐姐,我想追。”
她凝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