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王子憑借着水晶鞋找到了灰姑娘，并和她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了一起。”

景元的聲音低沉而溫柔，語調不急不緩，催的丹恒窩在枕頭裡直打哈欠，即便灰青色的眼睛迷蒙着都快睜不開，在故事結束後他還是突然伸出手拽了一下旁邊還未困倦的丹楓，輕聲問道，

“那如果沒有水晶鞋，王子還會認出灰姑娘嗎？”

聽到這個問題的景元愣了一下後輕輕一笑，眼中有什麼情緒流轉着，卻最終掩下去，隻是伸手把書放在一邊，又将床頭台燈光亮調低，柔聲回道，

“若他們互相愛慕的是彼此的靈魂，總會再見的。”

這句話對丹恒來說有點難以理解，他對着景元疑惑的側側腦袋，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丹楓。

眼看着小孩再動動腦子思考就會把好不容易起的睡意消解，丹楓有些沒好氣的伸手罩住對方的眼睛直接往自己懷裡一塞，

“不會，王子隻看臉，睡覺。”

這個結論就好理解多了，丹恒噢了一聲，乖乖的把頭一埋尾巴一纏就直接閉了眼。

景元在旁邊憋笑憋的辛苦，雙肩不停聳動着，看到丹楓的眼睛嚴厲的掃過來，趕緊擡手賣乖，

“我随便一說的，沒别的意思。”

這個男人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狠狠給了對方一個白眼，卻也懶得再理會，翻身抱住懷裡的人窩進被子裡也閉上眼睛，隻留下一句，

“下次換個故事，不許教壞他。”

“好好好~”

景元就着台階從善如流的起身給他們掖了掖被子，眸色在台燈微黃的映照下十分溫柔，俯身小聲道：“晚安。”

有些冷清的聲音與困倦綿軟的聲音先後傳來，

“嗯。”

“……景元…晚安。”

出乎意料收到的回應讓男人微微睜大眼睛，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容，滿眼的柔情與愛意險些溢出來淹沒他的理智，但他還是隻留下一聲輕笑，拍了拍被子後便去隔壁陪床的床位坐下。

金色的眼睛隔着簾子緊盯着那邊台燈映出來的影子，怔愣了許久，終于還是和衣睡去。

……

他又一次沉浸在了夢魇般的荷塘裡。

夢裡的那片荷塘已經逐漸模糊，愛人離去的太久，也太倉促，他那時候也太年輕了，不懂離别，不懂思念，總是和那人形影不離的黏在一起，以為他們之間還有很久很久的以後可以共度。

直到回憶隻餘下對方曾擁着尚且年幼的他，給他讀書，講解棋譜，給他手上練武蹭出的水泡上藥。盈滿自己鼻腔的荷花香氣仿佛在引誘着他，心裡裝着小心思的少年便仗着年紀小撒嬌耍賴不肯離開，鑽在那人懷裡就裝睡。

那時的自己還被龍尾卷着扔進了荷花池，之後令沒有常識的龍尊大為震驚的是自己随後就因為風寒整整燒了一天。

從那之後自己去抱他再也沒被推開過。

那人離開後，即便夢到，景元也沒有再踏進過這片夢裡構築的幻境，隻是從遠處望着，貪婪的嗅聞那邊傳來的荷花香氣，卻不肯上前一步。

近鄉情怯，古人情緻倒是有理。

突然，有什麼東西飄搖着落在了自己面前。

景元下意識的伸手去接，緊接着低下頭微微睜大眼睛看着那片火一樣的楓葉，熱烈的，鮮亮的，是不該出現在這篇悠然仙境的顔色。

……荷塘為什麼會有……？！

他迷茫的擡起頭，面前的荷塘幾乎是瞬間變成了一片楓林，隻剩水中幾片殘荷還在搖擺。

夏天已經逝去，秋天來了。

[景元，即便我為持明長生……即便是我也終将逝去，從我血肉靈魂中再次誕生的，可以是任何人，但都不會是此時在你身邊的我。]

[景元，我的景元，我自私的希望你能成為我的所有物，我對你的愛意會銘刻在你的靈魂之上，即便踏入輪回，你我之間的緣分也不會就此消解。]

[直至你死亡，靈魂回歸星河的那天。]

景元猶如夢中初醒，緊握着那片楓葉，幾乎想不顧一切的撲向那片殘敗不堪的荷花池。可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制止了他。

原來自己已經忘卻了他的樣子，所以才不敢在夢裡相見。

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從眼睛中溢了出來，滑到臉上又冷的刺骨，他卻舍不得移開目光或者閉目擦去，隻愣愣的看着。

楓葉如火一般把他的夢境燒的熾熱，然而這燦爛的火焰卻又溫暖如明日将他籠罩。

……

半夜裡丹楓是被丹恒搖醒的，一睜眼睛就看到小孩有些着急的表情，這讓他有些沒反應過來，但還是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聲音低啞的詢問，

“怎麼了？”

丹恒蹭了蹭他的手，接着指了指旁邊景元睡覺的方向。

而這時清醒了些的丹楓也終于聽到了一些奇怪的動靜，聲音很輕，但是似乎很痛苦，是男人有些粗重的喘息聲，還帶着不時仿佛哭泣一樣的氣音。

估計是丹恒白天睡得有點飽了，到晚上睡的不太熟才被吵醒。

安撫好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孩，丹楓遲疑片刻，終于還是在大喊叫醒對方和先過去看看情況的兩個選項裡選了後者。

懶得去找拖鞋，也擔心走路聲音太大會驚動對方，他便赤腳踩在了地上，好在室内溫度适宜地磚不冰冷，隻是腳心帶了些涼意。同樣擔心的丹恒揪着他的袖子，也硬是跟了過來。

兩隻幼龍手拉着手輕手輕腳像是兩隻小貓，緩緩移動到了隔壁床的位置。

陪床的床位對于男人來說好像有些小，從低矮的位置也能看見他微微蜷起的膝蓋和側身慫起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