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這場面,圍觀的村人頓時騷動不安起來。
原以為這周翰之隻是氣不過自己遭人辜負,現在看來,他這是要動真格啊……
隻聽一道劃破空氣的急促悶響,周翰之雙手抱胸,姿态傲慢地擡高着臉,隻等着看對方該如何招架。
謝钰腳踏地面,下一刻身子便輕盈似飛地向旁側避開。那二人見這一招落了空,又發狠地暴喝一聲,抄起棍子向林樂鈞撲去。
林樂鈞瞳孔一縮,踉踉跄跄地退着步,猛然襲來的棍棒倒映在眼中,急速放大。
見狀不妙,謝钰緊抿着唇,單手挾起柴垛前的竹耙子,橫起擋下了那一擊。兩個打手心下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那竹耙竟倏地轉了向,削得尖銳的耙尖直沖他們面門而來。
一時退避不成,兩人面色大變,頗為狼狽地相撞在一起,摔倒在落了雞糞的黃泥地裡。
周翰之氣得抽搐着嘴唇,直指着那二人怒罵道:“快起來!竟叫一個窮酸書生兩下弄成了這副模樣!真是丢人現眼!”
見那打手赤紅着臉重新撿起了棒子,林樂鈞趕緊一屁股坐在門檻上,裝着瘋傻哭叫道:“太欺負人了!世上竟然有這樣蠻橫不講理的秀才郎!還沒考得功名呢,就做出這種欺良壓善的惡事,以後若是當真做了父母官可還了得啊?簡直是不給人留活路了!”
感受到旁人的指指點點,周翰之又氣又恨。
他眼珠充着血,目光怨毒地看向林樂鈞:“林小寶!明明……明明是你先不知羞恥!與野男人厮混在一起的!”
“村裡的叔伯嬸嬸可要為小寶評評理啊!”
林樂鈞擠出兩滴虛假的眼淚,苦着臉繼續哭嚎:“我阿娘沒日沒夜地揉面做餅,就是為了供這個負心漢讀書考學!可他倒好,攀上富貴人家就翻臉不認人了!如今為了逼我退婚,竟然還找出了這樣莫須有的罵名攀誣我……簡直……簡直是逼我和阿娘去死啊!”
有村人反應過來,也出聲道:“是啊周公子,我聽那趙老四的媳婦說,你早就搬去人家王家别院了。若說和人厮混,也是你先不顧廉恥的啊!”
另一個人也朝地上啐了一口,罵道:“我呸!四娘子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村裡人可都看在眼裡!我瞧你也是個沒皮沒臉的,還是個讀書人呢,竟不如我們莊稼漢!欺負人竟欺負到我們石欄村裡來了!”
“李四娘供我讀書不假,我說要退婚,自然也願意償還這些年來林家給我的書墨錢。這一番有借有還,怎麼落在你們口中就是欺負人了?”
周翰之神态輕蔑地掃視村人一眼,振袖高聲道:“何況林樂鈞一個癡傻兒,而我堂堂今科秀才,前途無量,如何相配得了!”
“确實無法相配。”
這一句淡淡的附和,使得全場衆人皆将目光聚焦在了說話人身上。
隻見謝钰一拂衣襟,身段宛如青松。
他微眯着眼,看向周翰之的眼底俱是冷色。
“一個披着一身人皮的豬狗,便是學會了口吐人言,混入殿堂高閣,卻也難易豬狗之禽獸本性。又怎麼能與人相配呢?”
此話一出,惹得衆人拍掌大笑。
周翰之也在這一陣哄笑聲中臉面全無,渾身哆嗦,臉上的筋條一抽一抽地跳動。
最後隻剩下了一句:“一群鄉野村夫,粗鄙野蠻!我與你們不可語!”
說完轉身便要走。
那兩個打手楞頭楞腦地望着他的背影,疑惑道:“這……周公子,我們還搶婚書嗎?
周翰之一回頭,跺着腳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們兩個吃閑飯的蠢貨!搶什麼婚書!還不快走!”
那兩人茫然地跟在他身後,人走出了院子,仍能聽見他們喋喋不休的聲音。
“周公子,這次可是你說不搶了的!來之前說的我們兄弟倆一人一吊錢,你可不能不給我們!”
“蠢笨如豬的東西!帶你們來這一趟給我丢了這麼大的人!竟還好意思要錢!”
……
眼見着熱鬧盡了,圍攏在林家門前的村人漸漸也散了,院内終于恢複了原本的平靜。
謝钰看了眼正坐在門檻上的林樂鈞。
雖然将那周翰之羞辱一番趕出了家門,他的面上卻不見一點喜色。隻雙手托腮盯着地面,一聲不吭。
謝钰将竹耙放回原處,打量着林樂鈞微微颦眉道:“方才驚險,可有受傷?”
林樂鈞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搖了搖頭。
家裡的蘆花雞被方才的動靜吓得縮在窩裡,炸起渾身的羽毛不敢探頭,謝钰便抓了把雞食撒在食槽中。
“今天真是讓謝兄看笑話了。”
林樂鈞聲音悶悶的,臉上滿是負疚之色。
這樣狼狽混亂的場面,他原是不想被謝钰看到的。
他們之間的緣分本就止于救與被救的關系,而如今謝钰傷勢痊愈,就要到了分别的時刻。往後山遠水長,還能不能相見都不一定呢。
臨了臨了,卻将他扯進了這等晦氣糟心的家務事裡。還被人當中污蔑清白,稱作什麼“新情郎”……
林樂鈞攥着手心,垂眼繼續道:“那姓周的就是個無恥小人,為了達到目的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你全當聽見了狗吠,千萬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