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秋月聽後淚如泉湧:“爸,你咋能說這話,不僅孩子們需要您。我從小就失去父母,更需要您。爸,你不能這樣,我已叫天覺去請大夫了,馬上就到。”
老爺子慢慢地說:“孩子……你别……為我……費心了……自從……你來到咱家……沒過一天……好日子……俺楊家對不起你……特别……是我更對…不起你……讓你這個…沒得到公公承認的……兒媳…伺候了……這麼多年……我心裡……慚愧……”
阚秋月淚流滿面打斷了他的話:“爸,你瞎說什麼。”
老爺子看了看屋裡沒有其它人:“秋月……當初我沒認你這個兒媳……是爸的不對……今個我要把咱楊家所有的财産全交給你……”
“爸,你又瞎說什麼?”
“爸沒有瞎說……幾個月前就和娘商量好了……咱後樓東間卧室内……西北牆角下面有個洞……裡面有從徐州當鋪帶回來東西……幾個瓷器都是老玩意,其中有一個玉觀音佛價值連城……還有幾百塊大洋……你是咱楊家唯一的繼承人……我把這些東西全交給你……希望你好好保存……”
正說着陽陽走了進來。老爺子也沒把他當外人,他指了指上面梁頭說:“這架梁頭中間是空的,洞口讓我用木頭塞住,那裡面有咱楊家的所有地契和房契……你好好保管……有朝一日也許能用得着……”
“爸,你就别想那房子和地了。”
“你别打岔……那可是咱楊家幾輩人的心血……你是咱楊家唯一的繼承人……一定要把它保管好……”
盡管這些家産已經不屬于楊家了,可老爺子心内一直念念不忘,仍當是自己的。阚秋月沒想到老爺子竟把她當成了楊家的唯一的财産繼承人,如此看重于她,激動的她便喊了一聲“爸……”悲痛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此時天覺帶着醫生進來,醫生忙着要給老爺子檢查。老爺子說什麼也不肯,阚秋月上前按住他:“爸,既然大夫來了,你就讓人家看一看吧。”
醫生也跟着說:“就是,有病哪有不治之理。”
在衆人的勸說下他勉強同意,醫生聽了聽心髒,摸了摸脈,又翻了翻眼皮,最後看了看舌胎。他把阚秋月拉到外邊低聲說:“老爺子的病主要是餓得,現在脈已很弱,如果馬上能搞到點糧食,也許會好的,不然就沒命了。”
阚秋月聽了為難道:“這時候,哪裡去搞糧食呢?”
“聽說你們社裡還有糧食,不如去求求你們社長,讓他批一點,越快越好。”
經醫生提醒,她想起昨天有人說社裡還有點紅薯幹,可這事必須找李大海批條子,為老太太治腿求過他,被他糟蹋了一次。看起來這次還得去求她,為了救老爺子的命,她也顧不了這麼多了,決定去找李大海。隻要能救老爺子的命,别說是再糟蹋一次,就是再糟蹋十次八次也義不容辭。她主意拿定等送走了醫生,便拄着棍慢慢地向合作社辦公室走去,從家到辦公室不過有300米距離,可她足足走了20分鐘。
李大海正好在辦公室,别看老百姓餓得要死,可他卻吃得油光滿面,甚至連他的家人也未曾挨餓,因為大隊的糧食和物資全由他自己一人掌管,不經過他的批準任何人不準調撥,他可以将糧食偷偷帶回家。
阚秋月慢慢地走進辦公室,看見李大海坐在椅子上好像閉目養神。其實他正在想着那次和阚秋月作歡的事情,那滋味讓他終生難忘,那快感就像是一股電流穿過他的身體,讓他感到酥麻和戰栗。這種感覺仿佛是靈魂深處的一場狂歡,讓他沉醉其中,無法自拔。何時能再和阚秋月□□呢,他正在胡思亂想,本來一雙鼠眼小的可憐,考慮問題時眉頭稍微一皺,就顯得更小了,乍一看如同閉上眼似的。
突然聽到有響聲,忙睜眼一看是阚秋月,他以為看錯了,仔細辨認果真是她,隻見她輕輕說道:“李書記,我求你點事。”
李大海沒想到想誰誰到,他頓時眼前一亮,像非常關心似的:“是秋月呀,好長時間不見了,你的腿咋樣了?”
“謝謝李社長關心,好多了,李書記,我想求你點事。”
“咱倆這個關系,有啥事就講。”
“我爸眼看要不行,求你能照顧一點糧食救救我爸吧?”
“村裡已死好幾個了,現在社裡沒有糧食。”
“不是還有些紅薯幹嗎?社長,我爸吃棉種馍過敏,已有幾天沒吃東西了,求求你批個條子照顧二斤紅薯幹吧。”
李大海看着院内無人,一對鼠眼内頓時淫光四射,他說:“秋月,别人不行,你來了就給你兩斤紅薯片吧。不過你知道該怎麼做?”說着拿起筆在紙上一揮,寫下兩行歪歪扭扭的字,“條子寫好了,就看你的了。如果想要快到套間裡去。”
阚秋月沒來時就已經作好了思想準備,盡管滿心的不情願,但為了搏得李大海的歡心,盡快拿到紅薯片去救公公,趕忙說道:“我早已成李書記的人了,這幾個月由于我的腿不好,也沒能伺候你。”說罷含着淚花一步步走進套間。
李大海向門外瞧了瞧無人,便迫不急待地将套間門關上,這時阚秋月已作好準備。李大海看到急忙把腰子退下,如餓狼般撲了上去。帶着狡猾的微笑,更深地進入了她的世界。當李大誨達到高潮的哪一刻,頓時所有的壓力都煙消雲散,隻剩下滿滿的幸福和滿足。而阚秋月就不同了,卻是一把尖銳的利刃,深深地刺入她的内心。讓她難以承受。
事畢阚秋月拿着這用血肉換來的紙條,痛苦地走出了辦公室。她看到倉庫的門鎖着,又找到保管員領了了二斤紅薯片,用衣襟兜着急忙跌跌撞撞地向家走去。想不到半路上就看見陽陽哭着跑了過來:“媽,我爺爺……”
阚秋月猛地一驚:“你爺爺怎麼啦?”
“我爺爺他斷氣啦。”
阚秋月聽了就覺得天昏地暗,一下子暈倒在地,懷中的紅薯片撒落一片。陽陽拼命地喊着:“媽,媽……”
過了一會才慢慢醒過來。趕緊将撒落的紅薯片撿起兜在衣襟内,在兒子的攙扶下回到家。天覺和大妮,還有老太太全在老爺子的身邊。阚秋月過去哭着跪在老爺子面前:“爸,我給你領來紅薯片了。”
沒想到老爺子突然又睜開了眼輕輕地說:“秋月……難為你了……孩子……我用不着了……留給……孩子們……吃吧。”
“爸,你吓死我了,……” 她說着忙拿起一片紅薯片:“爸,你快吃,吃下去就會好的。”
“秋月……我用不着了……”
“爸……你吃一片……”
老爺子輕輕抓住她的手:“秋月……留給孩子吃吧……再難也要把孩子……撫養成人……咱們楊家就指靠你啦……”
“爸,我知道,可你先吃一片吧。”
他慢慢地擺了擺手,用最後一口力氣說:“不用……别浪費了……” 停頓了一下他兩眼看着房頂:“天嘯……天嘯……我的兒……你在哪裡了……你在哪裡……爸不該……那樣對你……爸想你……爸想你……爸想……你……” 話沒說完就氣絕身亡,可兩隻眼睛瞪得比平時還大。
老太太哭着說:“老頭子,原來你心裡還裝着兒子,老頭子,你走了……今後我咋活呀……”
阚秋月拼命搖晃着老爺子哭道:“爸,你不能走……你不能走,爸,你不可憐俺難……道就不可憐一點你那看不見的孫女嗎……就不可憐一點你的幾個孫孫?……爸,我的親爸……”隻哭得天昏暗地,日月無光。哭着哭着暈了過去,鄉親們忙把她擡到一邊。
陽陽、秀秀、都趴在老爺子身邊痛哭,特别是秀秀哭得更加悲痛:“爺爺,你為什麼不要我了,你為什麼不要我了,我以後還坐在誰懷裡睡覺呢,我的爺爺……”一家人悲痛欲絕。
按照當地風俗葬人一般屍首在家存放三至七天,家境好的存放九天甚至更長,可老爺子中午去世,下午就下葬了,由于家窮沒有棺木,隻好用一頂破席将老爺子的屍體卷起來。阚秋月身穿孝衣,和家人一步一回首,三步一叩頭的把老爺了送到墓穴中,臨填土前老爺子兩隻眼睛依然睜着,沒想到這位皖北最大的地主,死後不僅沒有棺材,甚至連一個用高梁稭織成的薄也未能用上,隻落個破席裹身,而且死不瞑目。阚秋月痛哭道:“爸,我知道,你是沒見到天嘯才合不上眼的,爸,我求求你,合上眼吧!等天嘯回來一定讓他在墳上守三天三夜,爸,你就合上眼吧。”
天覺也哭道:“爸,你合上眼吧,俺哥一定會來看你的。”
“爺爺,你合上眼吧,爸爸不來看你,我和哥哥每天都會來看你的。”秀秀那凄慘的聲音,今人肝腸寸斷,在陰森森的空中久久回蕩。
當年顯赫一時,腰纏萬貫的老爺子就這樣不聲不息地被活活餓死,連個棺材也沒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