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當真以為自己護得住我嗎?桓士衡,你太過自負了!”
江芷冷笑着,她或許看不透朝堂的那些詭谲的算計,但她清楚眼前之人是怎樣的。
桓權眼神冷寂,面上的神情依舊,甚至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用着幾分戲谑的口吻,道:
“繼續說下去。”
“我這半生都是在欺騙謊言中度過的,曾經我以為我擁有着世間全部的美好,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在家從父,結果父親謀逆,我卻渾然不知;出嫁從夫,結果未婚夫屠我滿門,我卻做了害死家人的棋子。以前都是别人替我做選擇,當日父親為聯盟,将我許嫁你,我同意了,後來我家破人亡,你說要為我報仇,我相信了。
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你說你可以護着我,可我問你,桓權,你拿什麼護我?你不愛我,更不會娶我。既然我早晚都得嫁人,那我便要嫁這天下權勢最高的人。桓權,你可以護我一時,卻護不了我一輩子,漫漫長路,終究得我自己走下去,現在,我隻想能夠救回母親。”
江芷的話落在桓權耳中,她并沒有太多驚訝,隻是淡淡一笑:
“入宮這條路很難,皇恩聖寵更是難以捉摸,曆來不知有多少紅顔老死宮中,你這又是何苦?”
“桓權,你不必勸我,我心意已定,是生是死,總得闖一闖,我早已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桓權沉默良久,她見過禁宮中的白頭宮女,更知道許多宮闱秘事,刀槍劍戟,宮裡殺人是不見血的。
拒絕的話正要說出口,卻對上江芷堅毅的目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桓權心底生出幾分豪氣來,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長歎一聲,到底不願弗了江芷的意,答應下來。
“既如此,如你所願,我來安排便是。”
“江芷拜謝士衡公子。”
江芷朝桓權行大禮,桓權卻隻覺心底些許茫然,隻擺手轉身,憂心忡忡離開别院。
“士衡的書法如今是越發好了,月前送來的那份手抄《南華經》,本王很是喜歡。”
“殿下過獎了,微臣愧不敢當。”
“士衡,你我多年情分,何必說這些客套話?你的才情我可是知道的,想當年父皇初登大寶,為我選伴讀,便選定士衡,隻是當年蘇鈞反對,才未召見。
後來你‘江左雙鸾’的聲名我也聽過一些,你的詩文我也曾看過,确實是名副其實。”
“殿下過譽了,請。”
桓權設宴邀請肅王司馬瑄論詩賞菊,地點便定在京郊的别院中,此處位于山腰,有廊橋秋水,白鶴高飛,素來來此處賞景之人不計其數。
流觞曲水,酒盞順着秋日清亮溪水浮動,落在誰面前就要作詩奏曲。
桓權又邀請了當朝入仕的青年一同入席,這些青年大多出生世家,因着家族蔭蔽,做了旁人豔羨不已的“清官”。
這些青年于做官上沒什麼能力,吃喝玩樂上卻有着無窮的點子,嘻嘻哈哈鬧作了一團,桓權請肅王司馬瑄做這個判官。
酒盞恰巧落在鄧玠面前,鄧玠不善詩文,起身對肅王拱手一禮,随即一飲而盡,道:
“末将是個武人,不通詩賦,就不在殿下面前獻醜了。”
衆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這些人真正通詩賦的人很少,卻都愛追随這種風雅,隻是平日大家都不會真的計較,就算不是詩賦,就是說個笑話也是無妨的。
但今日在肅王面前,衆人都要拘謹許多,不敢像平日那般肆意玩鬧,如今見别人倒黴,卻又起哄,紛紛道:
“不行,必須再飲!”
肅王也趁着熱鬧的氣氛,笑道:
“诶!不行!鄧将軍你雖不擅長詩文,不如我們換個玩法,鄧将軍既為武将,想必箭術十分了得,不如射箭如何?”
“好!”
衆人都附和着,桓權心頭有些許不安,卻還是使眼色,讓人取弓箭來,鄧玠正要拉弓射箭,肅王又道:
“尋常飛禽走獸太過無趣,鄧将軍是經曆過沙場征伐的,不如我們今天射人,如何?”
鄧玠聞言,臉色難看,卻還保持着基本的君臣之禮,道:
“殿下,想要如何射?”
肅王那雙眼睛四處尋覓,最終看到桓權身後侍立的毛舒,也不待桓權阻攔,就道:
“就她!美人如花,不如就讓這位美姬頭頂一枚果子,站在百步外,由鄧将軍射箭,若是中了,我們在座之人皆陪飲一杯,若是不中,鄧将軍需再飲三大白,如何?”
“不行!”
“不行!”
肅王這個提議一出 ,桓權和鄧玠幾乎是異口同聲地拒絕,肅王的臉色當即就陰沉下去,桓權與鄧玠對視一眼,最終鄧玠先道:
“殿下,末将願再飲三大白,但請殿下收回成命。”
“殿下,人命關天,微臣請殿下三思。”
肅王白了桓權和鄧玠兩眼,頗為陰陽,似笑非笑道:
“怎麼?看來本王的命令是沒人聽了。”
肅王雖非儲君,也是皇帝長子,他日縱不能繼承大統,也可為一方諸侯,更何況天下瞬息萬變,誰知日後肅王就無登基的可能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