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一片大地上,天空如洗,行人如織,店鋪林立,處處一派熱鬧景象。
巷口的面攤白霧升騰,裹着面香氤氲開來。
年邁的老婆婆佝偻着腰煮面,飽經風霜的婦人用力揉搓着面團,七八歲的男孩麻利地收拾完碗筷,便蹲在水盆旁刷洗。
面攤不遠處,一個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縮在牆角。
單薄的破布衣衫難以抵禦深秋的寒意,他隻能将自己緊緊蜷成一團。
那是個瘦骨嶙峋的少年,約莫十一二歲的模樣,一雙丹鳳眼在黑黢黢的臉上格外引人注目。
細細看去,蓬亂如草的發絲下,那張布滿塵土的面龐,隐約可見青紫的淤痕。
面鍋裡沸水翻騰,老婆婆漏勺撈起面條,盛入粗瓷大碗,淋上濃香的澆頭。
出乎意料地,老人端着這碗面徑直走向角落裡的乞丐,将熱氣騰騰的面放在他面前。
這并非出于善心,在這苛捐雜稅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年景,這孤兒寡母的面攤本就勉強糊口,哪有餘力接濟外人。
隻不過是在幾日前,她的兒媳遭人調戲,滿街看客無人相助,唯有這個少年沖上前去,與對方打作一團。
雖最終因力竭被毆,卻也讓歹人悻悻離去。
程商樞低垂眼簾,望着面前這碗堆得冒尖的面條,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來,他無意識地捏了捏袖口,才捧起碗來,狼吞虎咽地扒拉着面條。
頭頂上的灰色烏雲正在慢慢聚攏,震耳欲聾的雷聲響徹天際,預示着一場暴雨将至。
街上的行人頓時步履匆匆。
路旁的小販們或撐起油布傘,或手忙腳亂地收拾貨物。
見原本風和日麗的天氣,忽然變了天色,面攤一家三口也開始收拾起來,一邊收拾,一邊抱怨着這說變就變的天,可苦了他們這些在外讨生活的人。
程商樞灌下最後一口湯,雨滴砸落下來,轉眼間便成傾盆之勢。
漫天的雨水遮天蔽日,到處一片灰白。
就在這滂沱大雨中,無數猩紅如血的絲線混着雨絲自天而降,卻無人察覺。
這些絲線還未垂落到人群中,便忽然消失,唯有一根細若遊絲的紅線,恰巧落在程商樞擡起的手背上,如活物般順着他的手腕鑽入體内。
程商樞猛然縮回手,低頭看向自己手背和手腕,不禁陷入沉思:方才那一瞬灼熱的刺痛,是錯覺嗎?
雨滴敲打在青石闆,發出沉悶的聲音;狂風不停地拍打,發出凄厲嗚咽的尖叫……
溯洄赤紅着雙眼,死死盯着前方的谳凰,周身翻湧的陰霾戾氣幾乎凝成實質。
那雙浸滿血色的眸子中,閃動着狠決的殺氣。
溯洄神色一厲,身上驟然爆發出凜冽殺氣,體内神力如決堤洪水般傾瀉而出。
“铮”的一聲脆響,束縛着她的鎖鍊竟被生生震碎。
“今日之痛,我定要你感同身受,以償還我的苦楚!”
谳凰淡漠地迎上那道仇恨的目光,眸子裡不起一絲波瀾:“蚍蜉撼樹。”
溯洄口中吟誦法決,十指翻飛快速結印。
霎時間,無數猩紅絲線自她周身迸發,以一種勢不可擋的架勢沖着谳凰纏繞而去。
一柄通體血紅的長劍自谳凰掌心凝現。
她揮動長劍,卻隻堪堪格擋。
這些承載着凡人性命的絲線,令谳凰投鼠忌器。
溯洄見狀,冷笑嘲弄道:“方才斬殺阿晏時,神女大人不是幹脆得很麼?”
一想到阿晏的死,溯洄眼中怒火更熾,滿眼的憎恨都要溢出眼眶。
更多泛着黑氣的命線瘋狂湧向谳凰。
終于,其中一條纏繞着詛咒的命線突破防線,如附骨之疽般鑽入谳凰肌膚,在她的身體中勾勒出細密的咒紋,将她的力量束縛。
因果既定,命格相連。
當命線将谳凰與凡間那不知名的男子捆綁在一起時,報複的快-感一瞬間将溯洄塞得滿滿當當。
溯洄揚起嘴角,發出暢快的笑聲:“想要恢複你的神力,除非得到命線那端的凡人全心全意的愛慕。”她的語氣裡充滿了惡意:“可當他獻上愛意之時,便是魂飛魄散之刻,你将永遠背負戕害凡人的罪業。”
恰在此時,谳凰手下的天兵天将結陣而來,将溯洄困于金光法陣之中。
谳凰垂眸凝視腕間咒紋,忽然輕笑:“你以為,小小的詛咒,就能拿捏住我?”
“以我之力,确實很難困住你,但你敢強行扯斷這跟命線嗎?”溯洄有恃無恐地挑眉:“神殺凡人,實在是有違你所堅守的天道。”
谳凰一雙鳳眼微垂,表情略微有些複雜,思索片刻之後,終是揮手隐去臂上咒紋,卻未将詛咒破除。
見谳凰并未斬斷命線,也未沖破封印,溯洄完全放下心來。
若是那男人身死,魂魄不入輪回,他無法轉世,谳凰就無法恢複神力。
若是那男人愛上谳凰,便會落得個魂飛魄散,讓谳凰無法解開這個因果。
若是谳凰也愛上了那男人,用自己的神力為其續命,等同于她背棄了自己的職責。
不管結果如何,于溯洄而言,隻要谳凰不痛快就行了。
将溯洄被押往天獄後,谳凰立于能觀凡塵的在璇霄鏡前,看着手上的咒紋久久沉默。
“您為何,不将這詛咒解除?”谳凰身邊随侍仙童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他實在是想不通神女明明有能力破除詛咒,卻隻看不破。
“我在這命線上,感知到了我突破神格的機緣。”
詛咒好解,但打破先天神靈的桎梏的契機難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