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個瘦弱少年如今已長成挺拔的青年。
因為常年征戰,裸-露的皮膚被太陽曬成微微的小麥色。
山路難行,程商樞走得不急不緩。
十月的深秋,白日裡有些陽光時還暖和些,随着太陽徐徐落山,寒意也漸漸襲來。
日影斜沉,晚霞鋪滿天邊,煞是好看。
如此美景,程商樞卻無心欣賞,趁着還未入夜,他撿了些枯枝,尋了處地方,架起篝火,準備在此将就一宿。
篝火燃起,程商樞靜靜-坐在火堆邊,手中攥着一塊麥餅,耳邊的狂風如鬼哭狼嚎般呼嘯。
半月前,他還是統領三千鐵騎的校尉,如今又變回了一介庶民。
這些年,他跟在蕭毅身邊學習武功,學習如何行軍打仗。
憑借着不怕死的毅力,以及聰明才智的頭腦,程商樞憑借着在戰役中的多次立功,迅速在軍隊中站穩腳跟。
伍長,什長,隊率,隊将,曲軍候,軍司馬,一步一步,最後當上校尉。
太過于順遂的成功,讓少年變得肆意嚣張,不知隐忍,也忘了瞻前顧後的道理。
先是在戰場上因為被錯誤的信息誤導,加上自己的一意孤行,中了敵方計謀,差點導緻全軍覆沒。
後又以此為被人構陷通敵賣國,好在蕭毅從中周旋,找出他被冤枉的證據,這才留得一命,卻也因好大喜功而被削去了官職。
明月在雲層中穿梭,時而隐沒于參差的雲層,時而将清冷的月輝傾灑而下。
當朦胧的月光柔和的鋪灑在大地,斑駁的樹影随風而動,所有的一切都頗為甯靜。
當月亮隐沒在雲層,陰暗的夜色多了一些詭異不明的細碎磷火,連刮過的風裡也透着一種說不出來的陰寒。
這種氛圍對于普通人來說或許足以讓人膽戰心驚,但對于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程商樞來說,算不得什麼。
他好像感覺不到冷似的,靜靜地坐在篝火前,遙望夜空,腦子裡轉着無數的念頭。
風掠過,卷落幾片枯黃的落葉,還夾雜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異動。
程商樞盯着不停擺動的雜草,右手緊緊地按在刀柄。
周圍的人出現得悄無聲息,說明功夫極強,不能掉以輕心。
刀出鞘的刹那,斑駁的微光倒映出五條人影。
程商樞旋身踢翻篝火,燃燒的枯枝如流星般砸向敵群。
“叮——”
寒光森森,刀劍碰撞的尖銳聲在死寂的黑暗裡,震得人心肝發顫。
明月高懸在天空,冷漠又無情地注視着地上纏鬥的的人。
刀刃貫穿身體的聲音格外清晰,噴湧而出的鮮血染紅了身下的一大片地面。
内髒破損的劇痛讓程商樞幾乎昏死過去,他無力地倒在了地上,指甲在泥地上十道痕迹,視線漸漸朦胧……
樹敵太多,至死,也不知道是死在誰的人之手……
程商樞伏在地面,散亂的發絲與地上的泥土枯藤糾纏,瞳孔中的光芒已近渙散。
蓦地,腕間驟然發燙,令他神志為之一清。
不遠處的林間忽有幽光浮動,螢火般的微茫中,隐約浮現出一道虛影。
“那是什麼!”殺手們的目光變得警惕。
所有的細小光點彙聚在一處,凝結成了如燭光般的光暈。
草叢發出細碎的聲響,一道窈窕身影出現在衆人視線。
她一步一步,步伐極慢,姿态優雅。
“來者何人!”為首的殺手厲聲喝道,刀刃反射出森冷寒光。
程商樞摳進泥土裡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埋在枯草樹藤之間眼睫顫動。
月亮鑽出雲層,在淡淡月輝的映照下,衆人将來者的容貌一覽無餘。
這一刻,幾個殺人看得愣了。
來人紅裙迤逦,環佩叮咚,宛如谪仙降臨凡間。
她的目光越過殺手,落到趴在荒草裡的程商樞身上。
片刻,她輕扯嘴角,緩緩開口:“找到你了。”
刹那間,程商樞胸腔驟然緊縮,心像是被重錘狠狠地敲擊了一下。
殺手們猛然驚醒,相互對視後,數道寒光同時襲向女子。
才堪堪靠近,殺手們便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襲來,便如斷線木偶接連栽倒,失去意識。
程商樞艱難撐起身子,擡起頭來。
最先入目的是一截蓋過雙足的裙裾,明明行于山間,卻纖塵不染。
視線往上,光華流轉的琉璃燈點亮了他琥珀色的瞳孔。
雲鬓峨峨,丹唇皓齒,明眸善睐,瑰姿豔逸,奇服曠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
程商樞喉結滾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這張超塵脫俗的面容,臉上露出了迷茫,不解,最後歸于平靜。
女子眼眸低垂,那雙同他一般的鳳眼明亮澄澈,眼中無悲無喜,似笑非笑。
“你是誰?”聲音沙啞,還帶着喘息。
“谳凰。”聲音輕柔,卻透着疏離。
“谳凰?”程商樞呆呆地複述了一遍,眼神放空,像是陷入了沉思。
是夢?還是臨死的幻覺?亦或是地府來的接引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