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山林五彩斑斓,如同一幅潑墨畫卷。
周遭是連片的水田與蜿蜒的溪流,泥濘的小路傍着流水延伸向遠方。
黃泥道上有挑擔的農夫,垮着籃子或背着籮筐的農婦,嬉戲打鬧的垂髫孩童。
穿過零星散布的農家屋舍,步入林間小徑,周遭頓時幽靜下來。
小徑盡頭,一座農家小院靜靜伫立。
竹籬笆圈起一方小天地,左手邊是夯土壘砌的雞鴨舍,右手邊是竈房,門楣上挂着紅豔的辣椒串和飽滿的大蒜頭。
屋檐下,劈好的柴禾碼得整整齊齊,青瓦屋頂上,幾叢頑強的瓦松在風中輕顫。
中間的堂屋,垂落着一條洗得發白的粗布簾子。
布簾忽地被人從裡掀開,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探身而出。
他一眼瞧見院中的程商樞,臉上立刻綻開燦爛笑容,快步迎上。
“哥!”
谳凰從程商樞身後走出,頓時奪走了高子行的目光。
一聲情不自禁的“哇”脫口而出,緊接着便是更響亮的呼喚:“嫂嫂!”
“嫂嫂?”
“咳咳。”
谳凰的疑惑和程商樞的提醒異口同聲。
“不是嫂嫂啊。”高子行眼裡有點失望,可惜了了,這宛如畫中仙的女子竟然不是自己嫂嫂。
失望之餘,他又帶着小心翼翼的好奇問道:“那這位姐姐是……”
“這是谳凰姑娘。”程商樞的語氣略有遲疑:“我在山中遇到的……要在這裡暫住些時日。”
程商樞那片刻的停頓,高子行毫無疑慮,反而沖着谳凰狡黠地眨了眨眼:“我懂我懂!” 他心下笃定,定是哪家落難的小姐被哥給“撿”回來了,就像當年撿回自己一樣。
谳凰随二人步入屋内,堂屋敞亮潔淨,陳設簡單至極,僅一張八仙桌配着兩條長凳,桌上擺放着粗陶茶具,一隻竹編籃裡盛滿了新摘的秋梨,散發出清甜的果香。
谳凰的目光穿過堂屋,落向後院。
後院菜畦裡小蔥白菜長得正好,結滿果實的梨樹下放着兩個樹墩矮凳。
“哥,你們聊着,我去準備晚飯。”高子行識趣地退開。
“你的屋子在哪?”谳凰目光掃過四周,問道。
程商樞指向東屋,谳凰徑直上前,推開房門。
一張寬大木床,一個衣櫃,臨窗處是一張書桌,旁邊立着一個塞得滿滿當當的書架。
屋内纖塵不染,顯然時常有人精心打理。
谳凰踱至書架前,随手抽出一本書翻閱,書頁幹燥。
看來高子行不僅勤于打掃,還時常在天氣晴朗時,為程商樞晾曬書籍。
“他為何喚我‘嫂嫂’?”谳凰翻着書頁,狀似不經意地問。
“他以為你是我妻子。”
“妻子?”谳凰指尖微頓,若有所思。
日落西山時,八仙桌已被熱氣騰騰的菜肴擺滿。
雞鴨魚肉俱全,皆是高子行的拿手好菜。
飯香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家中僅兩條長凳,谳凰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程商樞身旁。
對座的高子行看着緊挨的兩人,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笑嘻嘻地拿起筷子,殷勤地為谳凰布菜:“谳凰姑娘,嘗嘗我的手藝。”
“叫嫂嫂。”谳凰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如驚雷炸響。
程商樞猛地扭過頭,難以置信地瞪着她。
“诶!嫂嫂!”高子行的嘴比腦子快,應得無比順溜。
程商樞壓低聲音,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字來:“你在胡說什麼?”
桌下,高子行程商樞一腳,同時擠眉弄眼:哥,這麼漂亮的姑娘,把握住!
程商樞忍無可忍地回踹過去。
谳凰夾了塊顫顫巍巍的紅燒肉,慢條斯理道:“你們凡人不是最重名分?我先占下這名分,省得日後橫生枝節。”
“哼。”
谳凰聽見了程商樞輕輕的一聲裡有多不滿,但她當沒聽見。
高子行看着兩人“耳語”,不禁心中暗暗猜測:‘嫂嫂’要什麼時候才能将哥哥拿下……
夜深人靜,程商樞洗漱完畢回屋,谳凰緊随其後。
“有事?”
“休息。”谳凰神态自若地往程商樞的床上一坐。
程商樞心頭一梗:“這是我的床。”
“現在是我的了。”
“你睡這,我睡哪?”
谳凰指了指地上。
程商樞歎了口氣,決定去和高子行擠一擠,他可不想睡地鋪。
日子如溪水般靜靜淌過,程商樞好似忘記了自己的豪言壯語,日日蝸居在這山野之中。
時值寒冬,冷風在隻剩枝桠的樹梢呼嘯,刺骨的寒意籠罩着小屋,屋瓦上殘留着斑駁的積雪,檐下幾串紅辣椒和大蒜串敲打着土牆,發出單調的啪啪聲。
谳凰換上了一身樣式簡潔的鵝黃色衣裙,高高盤起的發髻也松散下來,梳成簡單的樣式。
這樣打扮下來,将她整個人都襯得柔和了許多。
在這個人人都裹得嚴嚴實實的季節裡,穿得單薄的谳凰卻絲毫感受不到冬日的冷意。
她修長的指尖輕拂過書架中的一本本書籍,最後抽出一本《兵法》,坐在書桌旁看得津津有味。
車輪碾過土路的辘辘聲,由遠及近傳來。
是清晨便出門采買過冬物資的程商樞和高子行回來了。
寂靜的小院頓時熱鬧起來,兩人一邊說笑,一邊利落地将牛車上的東西卸下。
谳凰從書頁間擡起眼,朝窗外淡淡一瞥,複又埋首于兵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