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時,窗外雀鳥啼叫如同碎玉,陽光明亮,穿透窗紙,萬千塵埃在光柱中輕盈浮漾。
晨風攜着朝露的清冽氣息,透過半開的窗棂縫隙,鑽入屋内,拂動珠簾,發出細碎悅耳的碰撞聲。
谳凰坐在珠簾外的梳妝鏡前,竹風垂首侍立在她的身後,手執木梳,動作輕柔地為谳凰梳理青絲。
床榻之上,錦被堆疊起伏,被窩裡裹着難得沒有在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便已出門的程商樞。
他的雙眼半阖着,陷在夢與醒的混沌邊緣,迷迷蒙蒙。
透過珠簾搖曳的間隙,他的目光系在谳凰的側影,思緒千轉百回。
“谳凰……”程商樞開口,聲音裡帶着沙啞與慵懶:“今日天光甚好,不如一同出門逛逛?”
谳凰微微側過臉,透過光潔的鏡面凝視着珠簾背後那團錦被。
竹風像是将自己變成屋内的一個靜默擺件,讓自己的存在感變得極低。
谳凰沒有立刻拒絕程商樞的提議,
片刻間,竹風已思索完畢,她手指翻飛,靈巧地挽起谳凰的發絲,在腦後盤繞固定,簪入玉簪。
今日的為谳凰挽的發髻格外精緻,不似平日那般随意慵懶。
谳凰看着鏡中的視線從程商樞裹成一團的被子移到了竹風低垂的臉上。
這姑娘行事太過妥帖,分寸感極強,若非程商樞與她早已将她的底細探查清楚,谳凰幾乎要疑心這是陸楚或是蘇世精心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了。
為谳凰梳好頭發後,竹風低眉順眼地退出了房間。
程商樞這才慢悠悠地掀開錦被起身,慢條斯理地穿着衣物:“你不是嫌我對你的‘愛’毫無進展麼?今日休沐,我們一同出門走走,培養培養感情。”
這兩年,雖同谳凰日日相處,但他确實滿腦子都是殺敵立功,回到金陵之後,又是朝堂傾軋,不斷周旋于蘇世與陸楚的猜忌之間,避開無處不在的眼線,暗中籠絡官員,培植心腹勢力……樁樁件件忙得焦頭爛額,哪還有心思風花雪月談情說愛。
直到前幾日谳凰那番直白的不滿,才讓他不得不分出些心神來思考谳凰之事。
看她這日日悠閑的模樣,若是不将此事提上日程,她是斷然不會再為他提供助力了。
谳凰微微颔首,同意了程商樞一同出行的邀請。
既然程商樞要推進度,她自當要配合,畢竟,她需要程商樞全心全意的愛,好讓她早日恢複神力,飛升上神。
午後的陽光褪去了晨間的清冽,穿透薄雲,灑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青磚白瓦的一排排店鋪,大門敞開,做吃食的,買賣物件的……鱗次栉比,應有盡有。
小販的叫賣吆喝聲,行人的腳步聲,路旁小店裡客人的說笑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在這喧嚣的街頭,出現了一位俊逸出塵的年輕男子,一身月白雲紋錦袍,身姿挺拔如修竹。
年輕男子生的過于出色,路人們的目光,尤其是年輕女子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被吸引過去。
年輕男子的身邊跟着一位同樣年輕的姑娘,一身水碧色細布襦裙,樣式簡單樸素。
她的相貌同她身上的衣裳一般素雅寡淡,毫無特色,普通得讓人看過便忘。
兩人并肩而行,男子偶爾側首低語,看兩人姿态親昵,即便不是夫妻,怕也是未婚夫妻。
相貌的巨大的反差,引得不少人暗自嘀咕:如此出衆的郎君,怎會配了這樣一位毫不起眼的娘子?
“谳凰。”程商樞微微傾身:“為何他們隻看我,不看你?”
雖然他心知肚明谳凰定是用了什麼法術遮蓋了自己那足以颠倒衆生的容顔。
“你長得好看。”谳凰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是說你長得不好看喽?”
“皮囊而已,好看與否,皆是虛妄。”
“那你也别光遮自己的容顔,連我的也遮一遮。”
“遮不了。”
“這麼多姑娘都在看我,你不怕我被别的姑娘拐跑嗎?”鳳眸薄唇微揚。
“你若是管不住你那顆朝三暮四的心,那我們的交易也到此為止了。”
程商樞的笑容僵在臉上:“……我何時朝三暮四了?”
“你既擔憂自己會被拐跑,不正說明你對自己這‘朝三暮四’的劣根性,有着清醒的認知麼?”
“你……”程商樞氣結,好一會才悻悻道:“你真會氣人。”
“我向來實話實說。”
說話間,程商樞的目光掃到前方不遠處一家門面雅緻的首飾鋪,裡面正有對夫妻正在挑選首飾。
丈夫拿起一支金簪在妻子鬓邊比劃,妻子含羞帶笑,滿眼期待。
程商樞心中一動,對谳凰道:“跟我來。”
說完,他率先邁步,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回身握住了谳凰的手,牽着她走進了首飾鋪。
店鋪内珠光寶氣,紫檀木的貨架上,白玉溫潤,翡翠生輝,黃金璀璨……
掌櫃見程商樞衣着不凡,立刻堆滿笑容迎來上來。
程商樞在店内掃視了一圈,徑直走到一支點翠嵌珍珠的步搖前,對掌櫃道:“取這支給我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