怖懼的餘威猶在,一個下午,陳樸都恍恍惚惚、神思不屬。到了晚間就寝,小姑娘靠坐在榻上等他,天氣熱,便隻松松的披了件琵琶袖衫子,隐約露出裡面雀上枝頭的肚兜來,讓他連頭都不敢往那兒邊偏。
陳樸待要同往常一樣上前,躺在她一臂之處,小姑娘卻不許,輕輕踹了踹他小腿,“喂,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碰我?”
“你不必如此的”,他垂眼瞧她,眼中有一種她讀不懂的哀意,太過沉重,太過疲憊,也太過洶湧,像夜幕裡江潮,波瀾平靜下多少驚濤。
“怎麼不必!”小姑娘撲過來,拽過他手腕,嗷的咬了一口,不重,咬完了還舔了舔牙印,生怕咬壞了,像隻沒斷奶的小狗似得。陳樸便是心裡難受,見了也忍不住露了個笑出來。
他把手臂又往前遞了遞,讓她咬的更方便些。小姑娘卻恨恨的拍開他,委屈了起來,淚珠蓄在眼眶裡,要落不落。“你總是不信我,我都說過多少次喜歡你了……不管你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你……你從來不信我……”
“我是信你的”,陳樸啞着嗓子應了聲,抿了抿唇,偏過頭去,到底是慣來沉默,說不出旁的話來。空氣裡壓抑着的,是渾濁而凝滞,撕不開、扯不落的悲苦。
她頂着世人的非議嫁給了他,他如何不信……隻是他仍是怕。她不懂,在他心目中,他的小姑娘,是何等的無上神靈,是他寂寂長夜、踽踽獨行時擎着的,唯一的燈燭。
而這些面目模糊相似的衆生啊……各有各的苦痛,他不過是其中一個不堪,怎麼便得了這樣的潑天運氣……
他怕,怕是上天誤遣了垂憐,總有一天要将不屬于他的奪走,也怕這份運氣,在曠日持久的寡淡不堪中被消磨盡……所以,他如何不小心謹慎、步步斟酌。若有那一日,若有那一日,隻怕他便是将死的……
小姑娘仍是懵懂,卻不想在這兒與他纏歪了,身子往前一傾,要撲到他懷裡。陳樸站的離榻不算太近,不過她笃定他能接住自己。
果然陳樸快趕了兩步,将她攬在了懷裡,生怕她磕碰到。小姑娘便順勢攀在他的頸上,緊緊的貼住他。他身子不夠健壯,卻足夠寬厚,且有微涼的水氣皂角香,在數個長夜裡伴着她安眠,亦是她女兒情事,未敢直言的貪慕。
她攀在他身上,學着書裡畫裡的那樣,親了親他喉結,犬牙輕咬。她又擡眼望着他,眼睛晶亮亮的,勝過漫天的星子,她無言相問,“若你我纏頸同歡,你是否可以少怕上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