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又不是什麼外人,并且有你守着我呢,怕什麼~”
陳樸忍不住歎聲,“你有這樣的本事,怎麼被我困住了,我給你留了一大筆錢,何苦如此呢”,面上幾分無奈、幾分高興。
從前他當小姑娘是那合該被人捧在手心的琉璃珠子,脆弱而又絢麗,他作為庇護者,多少是有兩分洋洋得意,又因此忐忑不安。他總想教她更愛他兩分,非因哄騙,無關富貴,可他又想不出,自個兒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拿的出手的。
如今小姑娘得有自在天地,卻仍願同他這麼個玩意牽扯不清,想來也有幾多在意,他終是因此安定些許……然而凡人不過百年,他守不得她永久,到底需她自己留心……
“我喜歡你呀~你都知道了,還要騙我來說,不過我原諒你了,以後不許你再說這種話,我聽了是要傷心的~”
“是我不好,以後再不會了”,他低頭親了親小姑娘,小姑娘安靜下來,趴在他肩上,順着褶皺的中衣,探向那些細碎的傷痕,眼裡俱是疼惜。他頓了頓,卻未再避開。
“我想帶你回去,你要同我走嗎……”
陳樸聞言搖了搖頭,順着小姑娘細軟的發絲,略作安撫。他要是現在離開,便是用假死的法子,新帝也不知要如何忌憚,疑上主子還有後手,抓起餘孽來,恐怕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你别擔心,我牽扯不多,日子還過得去,若事情有變,我再同你離開也不遲。”
他将小姑娘攬在懷裡,抵着她發頂,“能得此生機,我覺得也有幾分天憐,我想積些福報。”
今日昏時,他還作窮途末路,斟酌别辭後事,便是有剖心之痛,亦隻能自欺欺人,假作不知。為人賣命二十餘載,行至而今,非是無悔,亦曾猶疑。
想來小姑娘也有些未言的顧慮,聽他如此說,便不再勸了,像一隻貓兒似得,閉眼趴到他懷中,不久便已酣眠。細細小小的呼吸聲,像一把小刷子,直讓他骨骼脈絡,都想要融成了一汪暖水,将她纏繞其中。
他自是不舍将她就此喚醒,亦不舍輕易睡去,便隻靜默的守着她,像斑駁的石像,堅定沉凝,又分明柔軟。朗夜無風,雖是一般涼月,卻已然不同。
打更人的敲梆聲落了又起,月影西沉,薄露漸生。陳樸微動了動早已酸麻的肩,輕聲喚她醒轉,“回去吧,一會兒該來人了。”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倒也不再耽擱,收拾好了箱箧,推門同他話别。“那我今晚還給你帶吃的來~”
陳樸不免有幾分啼笑皆非,“甭來了,我這兒做個牢,倒教我吃胖了像什麼話”。他雖知道她有些本事,到底是放心不下,今日一逢,已足夠他安定許久。
他不能教人察覺出來有客來訪,便輕輕将那枝花簪在小姑娘鴉鬓間,“去吧,明個可别來了。”
小姑娘并不應聲,眨了眨眼,一股子故作不解的嬌憨任性,還不待他再說些什麼,便提裙從他身邊溜走,留下一串靜谧又清晰的銀鈴搖晃聲。
将出诏獄時林明玖轉頭回望,見陳樸長身而立,仍在目送她步步行遠,一雙眼安定而平和,雖鬓角微霜,亦教她心馳不已,直想起來那句靜水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