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如銀魚般的手指淩空點在酒觥之上,仿佛這并非貨郎的售物,而是他原本就借放在這裡的一樣。那直白的“白嫖“說辭,由他說起來,也如物歸原主般理所應當。
怪不得剛剛一直不說話呢,平愈想,原來打着這個念頭。
貨郎也是一愣,他有些不情願地發出單音:“這...”
“不送,便不要了。”
他說得利落幹脆,牽起平愈轉身要走。
平愈此時還未反應過來,剛被拽動時便聽貨郎慌亂開口:“送!我送!”
哪吒嗤笑了一聲,紅綢卷了酒觥塞進平愈的懷裡。
平愈:!
觥體如重物般砸落,讓她差點沒能接住。
她手忙腳亂地将酒觥握在掌間,看着觥腹上那道裂紋,算是松了口氣。這損傷程度,仿若方才不慎将它掉落在地,這觥怕是要徹底碎了。
男孩也不顧貨郎痛心的神色,走得奇快。
平愈回過神來,需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哪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一點點放慢了速度。直到平愈追上的那一刻,她問:“真的不用付錢嗎?”
雖然對貨郎的心思看得清明,可平愈對于“白拿”一事,還是有些接受不能。
光想到觥是搶來的,她便覺得有幾分燙手。隻得把它像髒了的抹布一樣對待,用兩根手指撚拿。
男孩聞言,忽然就冷下臉來。他望着平愈懵懂無措的神色,道:“他明知這酒觥是用童骨生祭制成,卻隻因貪圖那取之不竭的美酒,而罔顧人命,本就心術不正。而今身受妖物脅迫,有性命之憂也仍不願舍本求救,凡犯五毒者,唯貪欲最惡。要叫讓我倒貼銀子白救他一條命?”
男孩自鼻息間冷哼出聲,丹鳳眼斜斜朝身後睨,他譏諷着:“想得倒美。”
怪不得關内常傳哪吒行事荒誕,凡是惹他不喜的,哪吒絕不會讓對方讨到半點好處。
“也是!”他倒沒在平愈臉上,見到亦如旁人的驚懼與厭惡。女孩捂着荷包,先是左顧右盼着,後附首于哪吒耳旁道:“我其實也不喜歡那個貨郎!”
“哦?”哪吒眼神一動,問:“為什麼?
“因為他看過來眼神讓我不喜歡的。”
平愈綿糯的語句貼着他的耳根響起,每個字都團着一口熱息。哪吒甚至能感到女孩唇口中的軟舌,随着發聲而緩慢卷起舒展的動作,靡靡之音下是含糊不清的津水聲:
“他看我們是小孩,便有些居高臨下。這真是奇怪!哪吒,貨郎怕你,可這份恐懼卻不能讓他的皮緊些。好似仗着自己的年事已高,便想讓我們當他的話是聖旨……哼,适才若是你提出來想要,我也隻會出一個貝币似乞兒般打發他。現在好了,多虧了你,我倒是連半個子都不用出了!”
“你真是這麼想?”
“當真!”
平愈肯定地:“他笃定了你不會因他做的惡事,而對他的求助置之不理,既怕你,又理所應當得讓你幫忙。半點沒有求人的态度,連說句好話都那樣吝啬。我的荷包是不瘦,可這橫财也不該發在那樣老鼠般的人手裡。”
這聽起來像是在幫哪吒說話了。
男孩的眼瞳如同烏墨色的潭水,黑得徹底,就連瞳仁與眸光都消匿不見。冷冷的,透着潮濕的死寂。他将平愈看入眼裡,本能地懷疑她所言真僞虛實。
平愈對他的試探并不知情,女孩已經說到激動處,想起了兒時自己看的動畫片。她想到哪吒分明是為民除了妖龍,卻還是被父親痛斥,聽百姓哀怨,最後割肉還母,剔骨還父。人們那樣不喜他,卻還想用他換取功名,保自己的安康。
女孩想,盡管身前的哪吒印象中那樣的無害,可他年歲正小,在這民風開放的朝代,頑劣些也無傷大雅。
更何況他并不視人如草芥,提到鐘愛之事,也唯修行與斬鬼二者矣,這都算得上是為人謀福了!就像現在盡管說着貨郎讨厭,還不是照樣拿走了,使對方有性命之患的酒觥。要知道,哪吒大可以在妖怪将人害死之後再去撿漏呢!
對了,說到妖怪和酒觥……
哪吒也不知平愈想到了什麼,她臉上的血色又被抽空了。女孩因憤慨而鼓起的臉頰如棉花,讓哪吒手癢。他向來不是會忍耐自己的性子,便直接上手揪住了對方頰上的軟肉。
像打獵時捉到的肥兔,手感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