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對着女孩溫良地揮了揮手,像是打招呼。然不待平愈定睛,混天绫猝然拟成了一頭張口的惡虎,朝着女孩猛撲過來。“呀!”她差點沒被吓摔倒了,踉跄兩下,而後被一隻寬和的手抵住後背扶住。
“哪吒”金吒不贊同道:“别吓她。”
“是她膽子小。”哪吒癟了癟嘴。男孩正說着話呢,就踹了一腳地上被捆緊的男人。
對方原本的沖天的怒火,已經褪得一幹二淨了。甚至在聽到金吒對這個枯瘦如柴的男孩,喊出“哪吒”的瞬間,他便心如死灰。
怎麼會是哪吒?
貨郎崩潰地想。
平愈在金吒的帶領下來到哪吒身旁,他們圍成一圈,同時蹲下地将貨郎包圍起來。男孩見混天绫上輪廓蠕動,知道是對方有話要說。他沉吟片刻,擡手退去了忠心的法器。
嘴唇得到自由,貨郎也不停歇地開口:“三公子!我與你無冤無仇,何故這般對我?你就不怕總兵大人知曉你今日的行徑,會責罰于你嗎!”
他努力地昂首,想讓自己看起來氣勢足一些。可是混天绫把他捆得圓又腫,擡頭的動作讓他看起來,像卡死在蛹裡的蠶蟲。
與“李靖”相關的詞彙,觸動了男孩的神經。
哪吒一腳踩上貨郎的臉,碾了兩下。
他面無表情地,抓過酒觥拎在手裡:“你一雙兒女,做生意比你厚道。他們知道給官宦子弟贈點小菜不上台面,所以帶我用正餐了。”
耍無賴啊,貨郎心底哀嚎:厚不厚道的,哪來的生意。就是你情我願的土匪搶劫,你特麼當時根本沒給錢!
他聽哪吒繼續道:“我身負一千七百道殺劫,你死在我手裡是命該如此。天都管不了我,更何況李靖那老物。”
“你若識相點,出了這房門後便去和那妖物說我們并無異常。子時我殺了妖便會走,尚可留你一條狗命。倘若你敢耍花招……”
他收口不語,在貨郎的視線中男孩五指虛空抓握。登時,一輪金圈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哪吒将乾坤圈壓在貨郎的喉嚨,也不知是否有意為之,竟正好是貨郎對平愈揮刀相向的部位。他收着力氣下壓,堵住了男人的氣管。
聲音平和,如不是手上動作,也叫人聽不出是威脅:“我就用這金圈一根一根鑿碎你的骨頭,再用混天绫絞了你的齒舌。讓你痛不欲生,連求饒都做不到。”
語畢,肩膀被人拍了兩下。哪吒回看,是平愈正在動作。女孩皺着眉,同他勸到:“哪吒,可以了吧。”
“你心軟了?”他問。
平愈卻搖着頭。因為哪吒沒有抵抗,所以她輕而易舉地将對方帶離了這裡。女孩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沒好氣地說:“臭死了,你沒發現他失禁了嗎!”
哪吒聞聲颔首,看向貨郎的兩腿之間。他褲上确有一處濕痕,且面積不小,黃綠的液體帶着一股腥臊氣在地面的水中擴散開來。
好髒!
男孩倒抽了口氣,慌亂地收回了纏繞其上的紅綢。可當他要收起時,卻有些猶豫了。哪吒對着混天绫,頗有些嫌棄道:“你剛剛沾上了嗎?要不自己先去洗個澡吧,有點惡心。”
混天绫因明顯感到了主人的嫌棄,從而受到了重創。紅綢耷拉着身體,把自己蜷縮成很可憐的一團。平愈自認為和這條赤色緞帶也有幾分交情,就走上去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你是香香的好寶寶。回去之後,我給你采花瓣。”
她摸狗技術高超,把混天绫開心地幾乎翻過身來。而平愈沒碰幾下,手下便空了。擡起眼,是哪吒無悲喜地把法器收了回去。
她放下手,偷偷在心底喊:小氣鬼!
.
貨郎收拾好了自己,獨自朝着中堂的法壇前走去。
他不安地擦掉額角的汗,彎下腰,在爐上重新上了香。随着火焰灼燒,香煙漸漸開始缭繞,霧濃得裡面好似重新生了血肉,從扁平逐漸變得立體起來。
不過片刻,兩側的煙便彙聚在一起,陶泥般捏出了九顆飛禽的頭顱。
最大的那顆處在中間的頭,對着男人問道:“人呢?”
“在庖廚”,貨郎作答。
妖物的聲音是柔媚的女聲,尾音嘶嘶啞啞,帶着勾魂奪魄的韻味。
“沒有發生什麼嗎?”姑獲鳥的九個頭頸不斷伸長,繞着貨郎轉了一圈。
她說:“那個小女孩可是至陰之體,上等中的上等。隻要吃了她的魂魄,我就能褪掉其餘七隻腦袋,成為交頸鳥!屆時,以我的法力來煉制她的骨頭和血肉,甚至不用她的哥哥與母親,一樣能夠制成有史以來做好的觥!”
羽毛随着妖物口吐的人言,輕輕地撫上了男人的臉頰。姑獲鳥言說至此,語調更柔了一些
“許郎,你說的對,子時陰氣最盛,我不該急于這一時。待到午夜,你再将他們帶來———”
她意有所指:“我的機緣與你的富貴,就在這次放手一博了。困獸尚惡鬥,禽困欲覆車。可千萬不能在這時掉了鍊子,前功盡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