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氣象台預計,今年的第六号台風‘天鴿’已離開香港……”
店鋪裡的那個複古收音機是楚檸在二手市場淘回來的。
才下午三點,可從店鋪的落地玻璃窗往外看就已經是烏壓壓的一片黑了。
台風剛過後,又是一場大暴雨。
“落大水啦——”
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句,伴随他聲音落下的便是零星的“噼噼啪啪”聲響。
城中村的裡房子有不少屋頂棚都是人工改造過的。
雨水砸下的聲音格外響亮。
“叮叮叮——”
是楚檸挂在門口的鈴铛,有人推動時會發出一兩聲叮當響,可外面在傾盆大雨,直接将鈴铛吹的一直響。
楚檸原是坐在椅子上的,聽到聲音也随即起身。
進來的人剛好背對着她,正要使勁關上門。
袖口因手上的動作而滑落,楚檸看見了,一道起碼兩指寬的疤痕,應該很長,楚檸不确定,下面被袖口擋住的還有沒有。
“歡迎光……”
楚檸話還沒說完整,最後一個字就卡在了嗓子眼裡。
眼前的人一步步靠近,楚檸放在桌子邊緣的手下意識扣緊。
楚檸還帶着鴨舌帽和口罩,她看向停在點單機前的男人,眉頭微皺後眼神下意識躲避。
她在祈禱眼前的人沒有認出自己。
可是楚檸覺得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在這樣雜亂的城中村的一家小小檸檬茶飲店,江明川這樣的小少爺怎麼會來這。
可江明川有些沙啞的聲音絲毫沒有被雨聲掩蓋,“楚檸,你真是好樣的,躲也不知道躲遠點。”
楚檸那顆既怕被認出又怕他沒認出的心終于還是落下了。
她咬了咬後槽牙,“請問要喝點什麼?”
楚檸還是鼓足勇氣擡頭去看了他,應該是來的時候被雨淋到了。
肩膀和額前的碎發都還有未幹透的水珠。
江明川就這樣和眼前的人對視着,他眼底的晦暗讓楚檸感到很陌生。
六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隻是江明川怎麼會變化這麼大。
楚檸看了眼玻璃窗外的雨,完全就是雨幕了,短時間内他們應該都要被困在這家小小的凍檸茶飲店鋪了。
“請問,需要喝點什麼?”
楚檸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再問了他一句。
如果江明川點單了,那她就有事幹了。
可江明川卻不是很配合,低着頭的視線停留在了楚檸身上圍着的圍裙,上面還繡着“最佳新廣州人”六個字。
他突然笑了一下,沒有任何溫度。
楚檸從未見過江明川這樣的笑。
“再來一杯檸檬茶,換成黃……”江明川手上突然提了一杯檸檬茶放到桌面,可他卻停頓了一下,改口道:“……随便來一杯能喝的。”
那杯被江明川放到桌面的檸檬茶,是楚檸店裡的,隻是那杯檸檬茶似乎才喝了一兩口。
他還是不喜歡青檸。
楚檸看了眼身後的原材料,隻有青檸檬,她又做了一杯一模一樣的檸檬茶,隻放了三分糖。
“你的青檸茶好了。”
江明川用右手單手拿過,随意坐到了最邊上的位置。
一扇玻璃窗,隔開了裡面的安靜和外面的暴動雨聲。
可要是能選,楚檸想,她會願意到外面去。
楚檸看了一眼江明川的方向,他沒有喝那杯青檸茶,甚至還是推遠的。
她看回點單台的桌面上,靠近邊上的位置有一張被透明膠布貼在桌面上的紙,已經泛黃了。
上面是楚檸開這家凍檸茶的配方。
玻璃窗外的雨水順着玻璃流下,外面的天空還是昏暗的,可屋内的白燈早就被楚檸打開了。
江明川的影子投在牆上,那樣的輪廓和角度和楚檸當年經常臨摹的是一樣的。
四十分鐘了,楚檸并不知道江明川找到這來是特意的還是偶然的。
隻是那杯用青檸做的凍檸茶,江明川是一口也沒喝過。
隻是因為放了冰,塑料杯壁外不斷會有水珠冒出,而這些冒出的水珠都被江明川用手指刮掉了。
楚檸看着他那隻右手,就不自覺地想到了剛才江明川進門時,左手手腕上的疤痕。
店鋪裡的收音機又在重複了剛才一直播報的聲音:“……台風‘天鴿’已離開香港……”
“香港現在挂三号風球。”
這是江明川進店以來說的第三句話。
楚檸在猜他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麼,隻是在暗示他是剛從香港那邊過來的嗎?
楚檸猜不透就不說話,和以前的相處一樣。
她沒有變,隻是江明川變了。
“楚檸,在廣州多久了?”
楚檸還是站着,看向牆上江明川的影子,“六年了吧。”
她其實不太記得了,反正日子總是這麼一天天過下去的。
楚檸沒有什麼盼頭自然也就過的平淡。
平淡的日子有誰會去記呢?
江明川突然将放在桌子中間的凍檸茶拿到了嘴邊。
從吸管吸上去的凍檸茶慢慢填滿吸管。
“檸檬茶放久了會很苦,你要是喝不慣,我可以重新給你做一杯。”
楚檸還是沒忍住,越過了老闆和消費者之間的界線。
可江明川卻連着一直喝完整杯青檸茶。
直到見底了,外面的雨水都還沒有停下來。
一個半小時了,從楚檸的角度看,暴雨已經變成了中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