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血色夕陽下,五輛外形華麗的馬車行駛在幽暗的密林裡,朝着密林深處的古堡飛馳而去。
鶴孤最先恢複的是聽覺,他在綿長不斷的耳鳴裡聽見了踏踏馬蹄聲,碌碌車輪聲,枯樹枝被車輪碾過斷裂的聲音,還有自稍遠的地方傳來的源自五個不同的人的驚叫聲。
他坐在馬車裡,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垂着頭微微睜開雙眼,視覺才剛剛開始恢複,朦胧的黑暗中他隐約看見一塊更深的黑影,根據形狀判斷是兩條腿,他的對面也坐了個人。
下一秒,那雙腿抖如篩糠,對面的人也發出了驚叫,大喊着我是誰我在哪,伸出雙手向四周揮動。
顯然這個人也同樣看不見。
随着時間的推移,五感漸漸恢複,座下的墊子柔軟,鶴孤聞到了香氣,比熏香更濃烈,他依舊保持着低着頭的樣子,安靜得像個死人,視線所能看到的範圍内,馬車内鋪設的地毯豪華繁複,編織着沒見過的花紋。
他對面的人也恢複了視覺,看到自己對面有人,又是一陣大喊大叫,撲上來掐住鶴孤的脖子搖晃:“你為什麼抓我!這是哪!”
鶴孤本就在耳鳴,又被他吼了一嗓子,腦子裡嗡嗡響,不禁啧了一聲,反手就是清脆的一巴掌,指骨精準的扇在他太陽穴上,直接把那人扇得撲倒在座椅上頭暈目眩,起不來身。
遠方的人們還在驚叫,也傳來了打鬥和怒斥的聲音,應該是和他對面這個人差不多的情況,還有人撞開了車門,從飛馳的馬車上墜落。
鶴孤仰起頭,吸吸鼻子,分辨空氣裡好聞的味道。
像花香。
随着馬蹄聲逐漸放緩,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左側金色的車門吱呀一聲打開,鶴孤想都沒想直接跳了出去,四下張望,卻沒有看到車夫和開門的人。
他的左右,各停着兩輛馬車。
車門依次自行打開,又走下來了三個人,三個表情漠然,剩下的面色驚慌,馬車像活物一樣狠狠搖晃,将剩下那個被鶴孤一巴掌扇暈的男人甩出來,男人摔到地上,又給摔醒了,癱坐在地,腿軟爬不起來。
加上鶴孤,一共九個人,六男三女。
他們面前是一座巨大而陰森的古堡。
古堡大門前站着一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白發老管家,朝着他們恭敬鞠躬,說:“諸位貴客,公爵已經等候多時了。”
天色漸黑,大門裡,透出溫暖的光。
鶴孤和最先下來的三人徑自走進古堡,剩下的人仍未搞清楚狀況,臉上盡是驚恐。
“請吧。”管家恭敬鞠躬,語氣卻堅定不容置疑。
鶴孤走進古堡,聞到了更好聞的味道。
那是一種,花香果香和酒香,高溫烹饪的肉類産生的油香,糖和奶的甜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如果鶴孤是現代人,就會知道這種味道類似西餐廳和面包房。
見鶴孤神情淡定,身邊和他一起進來的男人皺眉問他:“你也是老玩家?對這個副本了解多少?”
這人一句話裡有兩個詞鶴孤都聽不懂,語調也很奇怪,鶴孤歪了下頭,沒理他。
“喂!問你話呢!”另一個人對他的态度很不滿意,鶴孤卻一甩長發,腳下騰挪,躲開迎面而來的仆人們,像隻輕巧的蝴蝶般追尋香味去了。
“喂!”那人想追,被第一個說話的人伸手攔住了。
“吳哥……”
“别管他,他愛瞎跑就瞎跑,先掙迎新的積分。”吳房說。
這兩人明顯是一夥的,另一人與他們保持了一定距離,他們身後,是戰戰兢兢在管家和仆人們無聲的壓迫下走進古堡的新玩家。
在鶴孤的認知裡,他沒有在瞎跑,他也不覺得自己的處境詭異,雖然眼前的一切他都未曾見過,也完全不知自己如何忽然來到此處,但他絲毫不覺得有任何異常。
因為他是個瘋子,這個詞帶有貶義情感色彩,所以用現代人的話客觀來說,他是個精神病,但具體是哪種精神病,又沒有人給他查過,他自己也不覺得自己有病。
他身着與富麗堂皇的宮殿毫不相配的破爛麻衣,衣擺上還沾着些許泥巴草葉,還有凝固成黑色的血迹,昳麗的容貌自帶天真和懵懂,他仰着臉稚子般好奇地觀察古堡裡一切沒見過的東西,自在得仿佛自己是剛剛繼承這座古堡的新主人。
直到肚子發出雷鳴般的響聲,鶴孤餓了。
此時他正沿着旋轉樓梯往上爬,聽到這聲音後,鶴孤低頭看着自己的胃沉思幾秒,在這陌生的饑餓感中想起來,他死了。
他死于災荒,王朝末年,兵亂四起,天降大災,他跟着流民逃亡,綿延數十裡的流民隊伍裡已經出現了人食人的現象,有人倒下了,周圍的人便一擁而上,散開後原地連骨頭渣子都不留,泥土裡混着血和牙齒,他們連頭發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