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雨的山上泥土濕滑,枝葉上挂滿了水珠,苔藓青綠發亮,平日裡見不着的菌子一個個冒了頭。
有人比他們來得還要早,三人便特意繞到人影比較少的另一邊。
安阮以前沒少撿菌子,有毒沒毒的他都能認出來。
驚蟄過後,無毒的菌子種類并不多,要是再過兩三個月,那才真是滿山遍野都是各種各樣的漂亮菌子。
此時最多的是羊肚子,平菇也不少,竹荪多長在竹林裡,山上不多但也是有的。
安阮在一株死了不知多久的腐木上發現了很大一叢平菇,粗略一數有二三十朵,他毫不猶豫的将其全部摘了下來。
還沒摘完這一窩,遠遠的就見前方有幾朵半個手掌大的羊肚子,他拎着竹篾就快步走過去。
雨後的菌子太多,三人上了山以後就沒停過,他們在山林裡穿行,見到菌子就彎下腰去撿,衣擺和袖口很快就被打濕了,還沾上些許泥土,腳下鞋子兩邊也全是泥巴。
雖然身上弄得很狼狽,但豐收的喜悅卻讓他們顧不上這麼多。
朱蓮花在一簇竹子的周邊發現幾窩還沒來得及伸出白色網狀菌裙的竹荪,招呼着他們二人過去采。
三人在林中撿了一個多時辰,安阮的竹篾裝滿了,兩個背簍也裝了大半。
“看來明日能賣不少銅闆回來。”
自打上山以後,朱蓮花臉上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安阮也被感染,嘴角上揚着,心底臌脹。
他眼角餘光不經意的與周言撞上,突然發現周言好像在看他,隻是等他轉頭,周言已經若無其事的蹲下撿面前的平菇去了。
他愣了好一下,隻當是自己看錯了。
三人越采越有幹勁,兩個背簍很快也裝滿了。
他們運氣不錯,在一個山坡上看到不少蕨菜的嫩芽。
此時他們的背簍已經滿得裝不下了,但秉承着白撿的不要白不要的原則,三人還是将見到的蕨菜嫩芽都掐了,然後就地取材扯了幾根藤蔓将蕨菜嫩芽捆成捆,一人提着一捆下了山。
回程的路上,三人有說有笑的,主要是朱蓮花再說,周言和安阮在聽,談論着明日要早些起來去鎮上,争取早點将這些菌子和蕨菜都賣出去。
對于坐山吃山的村子而言,菌子和蕨菜可能不是什麼稀罕物,但鎮上卻少見。村裡人會将這些山貨拿到鎮上去賣,基本都能賣個好價錢,但架不住量大,再加上他們采得多,若是去晚了可能就不好賣了。
三人還沒到家門口,眼巴巴的等着他們回來的周旭已經眼尖的看到了他們。
“娘!嫂嫂!你們終于回來了!”
周旭撒丫子朝他們跑來,繞着朱蓮花繞圈圈,呲着個大牙傻樂。
朱蓮花嫌棄的朝他擺手:“去去去,别擋着你娘我走路。”
腳下的路不大,也就僅僅容兩個人并肩走而已,周旭這一擋就讓朱蓮花走不動道了。
周旭被嫌棄了也不傷心,他趕緊往後邊走去,到安阮面前笑嘻嘻的說:“嫂嫂,我幫你提。”
說着特别懂事的要将安阮手裡的竹篾和蕨菜都提走。
安阮覺得不好意思,正要說不用時,周言回頭說了一句:“你手上的傷還沒好,他樂意提你讓他提着就是了。”
安阮愣了一下,周旭便趁機提着竹篾和蕨菜跑了,遠遠還能聽到他的歡呼聲。
安阮低頭看了眼空蕩蕩的雙手,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到家以後,幾人将菌子都倒了出來,将那些品相不好看或是長老了口感不好的菌子挑出來放到簸箕上,準備留着到了晚上做個菌子湯來吃。剩下的那些就裝回背簍裡,明日一早背着去縣裡去賣。
做完這些幾人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周爹嘴饞,下了田地去挖蕺(ji)菜,到現在都沒回來,但他在鍋裡給他們溫着面片湯,打開鍋蓋舀到碗裡就能吃。
熱騰騰的面片湯下肚,山上沾的寒氣便被驅散了,從胃裡到全身都熱騰騰的。
由于早飯吃的晚,午時不餓,幹脆就沒有做午飯,而是從地窖裡拿了幾個存放着的山藥蒸了來吃。
恰好養在籠子裡的野雞竟然下了兩個雞蛋,周言就将雞蛋拿了出來,跟着山藥一起蒸熟,讓安阮和周旭一人一個吃了。
到了晚上,朱蓮花用菌子做了一鍋菌子湯,涼拌了一份蕨菜和蕺菜,一家人吃了個新鮮。
到了夜裡,安阮沒有等周言,早早洗漱上了床,等周言進來時,他已經整個人縮進被子裡,隻留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在外頭,背對着門睡了過去。
周言站早床邊看着他,良久歎息了一聲,熄燈上床。
第二日天不亮一家人就起了,朱蓮花将要賣的東西裝到背簍裡,周言和周爹則拿着竹籠将養了幾日的野兔野雞抓了進去。
周言特意将那隻下蛋的母雞留了下來,心裡琢磨着到了鎮上要看看有沒有雞苗和鴨苗,要是有的話就買上一些回來養着下蛋給安阮吃。
去鎮上腳程遙遠,這一來一回少不得要一整個白日,屋裡不能不留人,朱蓮花和周旭就留了下來。
安阮沒想到自己竟然也要去鎮上,他長這麼大,除了安家村也就在雲水村待過,沒見過什麼世面。他很怕自己去了鎮上會給周言添麻煩,便商量着說自己和周旭留在家裡,讓朱蓮花去縣裡。
朱蓮花擺手拒絕:“娘年紀大了,走遠路會腿腳疼,就不去了。”
她會腿腳疼并不是哄騙安阮的,不想去是真,但也存着讓安阮去鎮上湊湊熱鬧,順便買兩匹合适的布料做新衣裳的心思。
她身旁的周旭看不懂臉色,當即興奮的表示:“我去我去!”
話音剛落下,就見他大哥眼神冰冷的盯着他,像是要将他吃了似的,看着可吓人了。
朱蓮花狠狠的擰着他耳朵:“去什麼去!讓你讀的書你會了嗎?明個兒夫子抽查功課,你要是背不出來夫子找上家裡來,你看你娘我削不削你。”
自大周言能跟着上山打獵後,周家的家底豐厚了許多,去年也有閑錢将周旭送去了書院。夫子說他天賦不錯,就是啟蒙得晚了些,如今十二歲了才學完了認字,最近正背着千字文呢。
“不去了,不去了。”
提到讀書,周旭頓時如霜打茄子似的蔫了。
最後去縣裡的人不變,重的東西都由周言和周爹分攤了,安阮背着最輕的那一背簍菌子,手裡再提上一竹篾,跟在周言身後,摸着黑出了門。
臨行前,朱蓮花給了安阮十文錢,讓他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就買,不夠就問周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