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大人,怕這棺椁裡躺着的……并非燕洵本人?怕有人……李代桃僵,欺瞞朝廷?!”
最後一句,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所有人心底最深的恐懼和猜疑。
整個太極殿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無數人臉色劇變,冷汗瞬間浸透了内衫。
“開棺!”
元淳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絲毫質疑。
“諾!”
棺椁旁肅立的玄甲缇騎齊聲應諾,聲如金鐵交鳴!
沉重的棺蓋被緩緩移開。
一股更加濃烈、更加刺鼻的混合着河水腥氣、腐肉惡臭和陰沉木本身特有苦味的怪異氣息,瞬間彌漫開來,充斥了整個太極殿。
不少靠近前排的文官臉色一白,胃部翻江倒海,死死捂住口鼻,才強忍着沒有當場失儀。
元淳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針,穿透了彌漫的異味,精準地落入了棺内。
燭火的光暈下,那具殘缺腫脹、面目全非的屍體暴露無遺。
破敗的玄色錦袍,黑洞洞的眼眶,斷裂的下半身……頸側那枚嵌入皮肉的銀質令牌,在腐肉和白骨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
她的腳步動了。
在無數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在元嵩驟然收縮的瞳孔倒影中,在滿殿死寂得隻剩下心跳聲的窒息裡——
元淳,這位玄衣監國長公主,一步一步,沉穩而緩慢地,走下了丹陛。
玄色的袍角拂過冰冷的金磚,沒有一絲聲響。
她徑直走到那散發着死亡與惡臭的棺椁前,站定。
距離那具恐怖的屍體,不過咫尺之遙。
她微微垂眸。
目光平靜地、一寸寸地掃過屍體腫脹模糊的臉,掃過那黑洞洞的眼眶,掃過眉骨上那道猙獰的舊疤,掃過頸側那枚“燕洵”的銀令,最後,落在了屍體左手那缺失小指的斷口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
整個太極殿,隻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和元淳那微不可聞的、平穩的呼吸聲。
無數道目光死死釘在她身上,等待着她的最終裁決。
元淳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伸出了手。
那隻手,纖細、穩定、骨節分明,在玄色袖袍的映襯下,蒼白得近乎透明。
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注視下,她的手,竟直接探入了棺内。
指尖,輕輕地、極其緩慢地,觸碰到了屍體頸側那冰冷滑膩、帶着腐肉觸感的銀令!
“嘶——!”
大殿内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倒抽冷氣聲。
無數官員驚得差點癱軟在地,新帝元嵩更是猛地閉上了眼睛,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她竟然親手觸碰了那具腐屍?!
這……這簡直是……瘋了!
元淳的指尖,在冰冷的銀令上極其輕微地摩挲了一下。
那觸感,冰冷、滑膩、帶着死亡特有的腐朽氣息。
前世,那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最終卻踏破長安、将她尊嚴徹底碾碎的燕洵……真的就變成了眼前這堆腐爛發臭的爛肉?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某種深入骨髓的冰冷恨意,如同毒藤般纏繞上她的心髒。
不。
這感覺不對。
太不對了。
燕洵……那個如同雪原孤狼般狡詐狠戾的男人,那個前世在屍山血海中登上巅峰的枭雄……
他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如此窩囊地死在冰河裡?死得悄無聲息?死得……連一點像樣的反抗都沒有留下?
眼前這具屍體,完美得……
如同精心準備的戲服道具!
她的指尖,極其隐蔽地、帶着一種近乎本能般精準的探查力,順着銀令的邊緣,極其輕微地、向下按壓了一下。
屍體的頸側皮膚,在冰冷的觸感下,似乎……有一絲極其微妙的、不同于正常腐敗屍體的僵硬感?
像是……某種特制的填充物?
元淳的眼底深處,一絲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寒光,如同暗夜中的閃電,驟然劃過。
果然……是假的!
這具屍體,這枚銀令,這精心布置的“溺水而亡”……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一個金蟬脫殼的障眼法。
一個試圖麻痹朝廷、為真正反撲争取時間的巨大騙局!
燕洵!你果然沒死!
巨大的憤怒和一種棋逢對手般的冰冷戰意,瞬間點燃了元淳眼底的冰焰。
但她的臉上,卻依舊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甚至,在收回手指時,她的指尖都沒有絲毫顫抖。
她緩緩直起身,目光依舊停留在棺内那具“完美”的屍體上,仿佛在凝視一件稀世珍寶,又像是在欣賞一件即将被粉碎的藝術品。
“是他。”
元淳的聲音響起,清冽依舊,平靜無波,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大殿中。
這兩個字,如同最終的判決,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