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鐵騎如同洶湧的狂濤,頂着城頭傾瀉而下的滾木礌石、燒沸的金汁和密集的箭雨,悍不畏死地沖擊着搖搖欲墜的城門。
巨大的攻城槌在數百名赤膊壯漢的推動下,一次次發出沉悶恐怖的撞擊聲,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城牆為之震顫。
城牆根下,蟻附攻城的士兵如同密密麻麻的蝼蟻,攀爬着雲梯,揮舞着刀斧,瘋狂地向城頭湧去。
戰争,如同最殘酷的絞肉機,在朔方城下徹底展開!
宇文玥屹立在北門城樓最高處。
他身上那件玄色狼皮大氅早已被血污和煙塵浸染得看不出本色,肩甲處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正汩汩冒着鮮血,但他恍若未覺。
冰冷的玄甲覆蓋全身,隻露出一雙深不見底、此刻卻燃燒着冰焰的眼眸!
他手中握着一柄狹長的橫刀,刀身早已被敵人的鮮血染成暗紅,正順着刀尖不斷滴落。
他的腳下,堆積着層層疊疊的屍體,有燕北軍的,也有朔方守軍的。
鮮血彙聚成粘稠的小溪,在冰冷的磚石上蜿蜒流淌。
“将軍!東門告急!趙副将戰死!燕北狗賊已經登上城頭了!”
一名渾身浴血的校尉連滾爬爬地沖上城樓,聲音帶着哭腔和絕望。
宇文玥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如同萬載玄冰。
他猛地舉起手中染血的橫刀,聲音如同金鐵摩擦,穿透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清晰地傳遍整個北門城樓:
“周霆威!”
“末将在!”同樣渾身浴血、如同血人般的周霆威嘶吼着回應。
“帶你的親兵營,去東門!把登城的燕北狗,給本将砍下去!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諾!”
周霆威雙目赤紅,如同受傷的猛獸,帶着一群同樣殺紅了眼的親兵,咆哮着沖向火光沖天的東門方向。
宇文玥的目光再次投向城下那洶湧如潮的黑色洪流。
他的視線,如同最精準的獵鷹,死死鎖定了洪流後方,那面在狂風中獵獵作響、繡着猙獰狼頭的巨大帥旗。
帥旗之下,一個身披玄甲、手持長槊、身形魁梧如同鐵塔般的将領,正揮舞着令旗,指揮着潮水般的進攻。
那悍勇的姿态,那熟悉的指揮風格……
宇文玥的薄唇,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冰冷到極緻、也鋒利到極緻的弧度。
那弧度裡,沒有憤怒,沒有仇恨,隻有一種洞穿一切的冷酷和一種獵人鎖定獵物的興奮。
阿古拉。
燕洵麾下最悍勇、最忠心的先鋒大将!燕北軍中僅次于燕洵的猛虎!
“很好……”
宇文玥低聲呢喃,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既然正主沒來……那就先斬了他這條最兇的爪牙!”
他的目光驟然轉厲,如同出鞘的絕世兇刃。猛地将手中染血的橫刀插入腳下的磚縫!
“傳令!”他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
“神機營!目标——敵酋阿古拉帥旗!三輪齊射!給本将——轟碎它!”
“諾!”
城牆後方,傳來神機營統領嘶啞的回應。
片刻死寂後——
“轟!轟轟轟轟——!!!”
數十門早已準備就緒、炮口冒着青煙的虎蹲炮、佛郎機炮同時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
熾熱的鐵丸、碎石、鉛彈如同死神的鐮刀,撕裂空氣,帶着凄厲的尖嘯,劃出死亡的弧線,精準地覆蓋向那面猙獰的狼頭帥旗!
城下沖鋒的燕北軍陣中,瞬間爆開一團團巨大的血霧和殘肢斷臂。人仰馬翻,慘嚎震天!
帥旗之下,正揮舞令旗的阿古拉猛地擡頭,他那張被刀疤貫穿的猙獰臉龐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他下意識地想舉盾格擋——
太遲了!
一發沉重的、帶着灼熱氣浪的實心鐵彈,如同死神的親吻,精準地、無可阻擋地,狠狠砸在了他身側不足三尺的地面上!
“轟——!!!”
巨大的沖擊波混合着碎石和狂暴的氣浪,瞬間将他魁梧的身軀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掀飛。
他手中的長槊脫手飛出,那面象征着燕北軍前鋒靈魂的狼頭帥旗,在爆炸的烈焰和煙塵中,如同被折斷的翅膀,轟然倒塌!
“将軍——!!!”
城下燕北軍瞬間大亂!驚恐的呼喊和絕望的哀嚎響徹戰場!
城樓上,宇文玥冷眼看着下方因主将帥旗倒下而驟然混亂的黑色洪流,眼中沒有絲毫波瀾。
他緩緩拔出插入磚縫的橫刀,刀尖斜指下方因失去指揮而陷入混亂的燕北軍陣。
“開城門。”
他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将軍?!”
旁邊的副将以為自己聽錯了。開城門?!外面是數萬瘋狂的燕北鐵騎!
“開城門。”
宇文玥重複了一遍,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絕對意志。
他的目光越過混亂的戰場,仿佛穿透了空間,落在了遙遠的南方,落在了那座玄衣鎮守的長安城。
“長公主的‘禮物’……本将軍收到了。”
“現在,該輪到本将軍……還禮了。”
他的唇角,那抹冰冷鋒利的弧度,在漫天火光與血色的映襯下,如同地獄修羅的獰笑。
“目标——潰兵!”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