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冰冷的手指,帶着一種近乎殘酷的穩定,在八百玄甲騎士肅殺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劃開了那封印着燕北世子意志的火漆封口。
信箋被抽出。
上面隻有一行字。
字迹狂放不羁,力透紙背,帶着一種撲面而來的、濃烈到化不開的血腥氣和刻骨的恨意,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入元淳的眼眸深處:
“朔方城下,冰河之畔。”
“取爾鳳冠,祭吾父魂!”
“——燕洵”
風雪在元淳身周瘋狂呼嘯,卷起她玄甲上的血污與冰渣。
她握着信箋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慘白,幾乎要将那薄薄的紙頁捏碎!
鳳冠?
祭父魂?
前世你踏破長安,屠我滿門,将我尊嚴踐踏如泥時,可曾想過祭誰?
一股冰冷的殺意,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和一種棋逢對手般的極緻亢奮,如同冰火交織的狂潮,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緩緩擡起頭,冰冷的目光穿透漫天風雪,死死鎖定北方那片燃燒着烽火的天空。
玄甲面罩下,她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
那笑容裡,沒有恐懼,沒有退縮。
隻有即将與宿敵進行最終清算的……絕對瘋狂!
她猛地将那張帶着燕洵血誓的信箋揉成一團,狠狠攥入冰冷的玄鐵拳套之中。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那無形的對手也一同碾碎!
“傳令!”
她的聲音透過面甲,如同金鐵交鳴,帶着斬釘截鐵的決絕,響徹風雪古道:
“全速前進!”
“目标——朔方城!”
“本宮……要去收債了!”
朔方城破的狼煙尚未散盡,殘陽如血,潑灑在冰河蜿蜒的河面上,将破碎的浮冰染成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
寒風卷着硝煙與血腥,刮過這片剛剛經曆地獄洗禮的土地,嗚咽聲如同萬千亡魂的恸哭。
元淳勒馬冰河北岸。
玄甲上凝結着北境刺骨的寒霜,肩甲處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雖被草草包紮,依舊滲着暗紅的血珠,浸透了内襯的棉甲。
冰冷的面甲下,她的呼吸帶着灼熱的白氣,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刃,死死釘在河對岸那片死寂的、被燒得隻剩斷壁殘垣的朔方城。
八百玄甲,僅餘三百。
鐵騎浴血,刀甲殘破。
一路沖破三道封鎖線,殺透數倍于己的燕北遊騎,如同燒紅的鐵釺,硬生生鑿穿了通往朔方最後的血路。
代價,是身後鋪滿古道的袍澤屍骨。
“殿下……”
暗衛統領的聲音嘶啞,帶着濃重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怆。
“探馬回報,城内……已無大規模抵抗。燕北軍主力劫掠焚燒後,已向東北方向退去。留下的……隻有斷壁殘垣和……來不及撤走的傷兵俘虜。”
元淳沒有說話。
她的目光越過冰河,越過那片燃燒過後的焦黑廢墟,落在城西方向——那裡,曾是朔方守軍最後的核心堡壘,宇文玥中軍所在。如今,隻剩下一片被大火舔舐過的、巨大而猙獰的黑色廢墟,如同巨獸坍塌的骸骨。
宇文玥……死了嗎?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噬咬住她的心髒!
不!不可能!
那把刀,絕不能就這麼折了!
“進城!”
元淳的聲音透過冰冷的面甲,斬釘截鐵,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壓。
“找!掘地三尺!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
殘存的玄甲洪流如同沉默的複仇之矛,踏過冰河上臨時鋪設的木闆,沖入朔方城的殘骸。
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血泥和滾燙的灰燼之上。
焦糊味、血腥味、屍體燒灼的惡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
城内的景象,比想象中更加慘烈。街道兩旁,房舍傾頹,梁木焦黑,餘燼未熄。随處可見倒斃的士兵屍體,有朔方守軍的青灰色皮甲,也有燕北軍的玄色鐵甲,姿态各異,大多殘缺不全,被大火燒得面目模糊。
一些尚未斷氣的傷兵蜷縮在角落,發出微弱的呻吟,如同垂死的蟲豸。
元淳策馬緩緩前行,玄甲下的身軀挺得筆直。
她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每一處可能藏身的廢墟,每一具尚能辨認的屍骸。
沒有!
沒有那道熟悉的、冰冷如山的玄甲身影!
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水,順着脊椎蔓延上來。
“殿下!”
一名負責搜索城西廢墟的缇騎百戶策馬奔來,聲音帶着一絲異樣的急促。
“有發現!在……在原來中軍堡壘的地窖入口附近!”
元淳的心猛地一沉!
地窖?
她立刻催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