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說:“溫小姐氣量高,我理解,美人都有幾分傲氣,但港島容唔落普通人,一定要量清楚,唔好追悔莫及。”
溫如琢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略顯無辜眨眨眼。
“抱歉仇先生,我聽不懂粵語,劇團要開始排練了,就此告辭,您也随意。”
這是溫如琢所能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在來港島之前,段梅英就已經找她促膝長談一番。
港島繁華最迷他們這些年輕小姑娘的眼睛,段梅英同她說,如果要走藝術這條路,就一定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語迷住眼睛。
溫如琢深深把這句話記在心裡,仇紹康不是她第一個遇見無理的人,他們這行和娛樂圈沾了點邊,有些花名在外點公子哥也喜歡把娛樂圈搞保養的那一套帶到她們身上。
好像十年台下功夫,全為了一個男人每個月給點錢。
看不起誰呢。
她扭過頭,繼續上樓排練,隊員還沒有到齊,有幾個仍然張望在窗邊看熱鬧。
溫如琢先去更衣室換了貼身的練功服,一邊做點簡單的拉伸運動,一邊舉起手機發消息。
她把那張點贊最高的照片轉發給了媽媽,告訴自己在港島過的還不錯,攢夠錢不日接她過來。
五分鐘後,放在長凳上的手機“叮”一聲響。
溫如琢把手機接過來看,映入眼簾的,還是一條冷冰冰沒有任何感情的回信。
她的媽媽說:「我不來,我已經發誓,這輩子都不入港澳。」
溫如琢垂下手,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該繼續勸說嗎?這些年又不是沒做過這樣徒勞的努力,印象裡的母親也是個完全決絕的女人。
其實在面對程家父母的時候,溫如琢有意隐瞞了關于自己家庭的一部分。
她家裡不僅僅隻是父親早逝這麼簡單,早年,她父親溫廣秀作為劇團最傑出的武生赴港表演,被人引誘至澳門輸掉全部家産,還染上重重煙瘾,也因此廢掉一把嗓子,從此疾病纏身,再也不能登台唱戲。
這是母親心病的來源,也是這些年一直郁郁寡歡纏綿病榻的原因之一。
但隻有港島才有最适合她的那位醫生,也隻有港島的精心護理才能令她好轉,溫如琢幽幽歎了口氣,心裡盤算着還是得讓母親來一趟。
正想着,程嘉铎的信息進場。
他發了一條三秒語音,溫如琢眼睛亮了亮,不知為什麼胸腔裡那顆心猛烈震動起來,她貼着耳邊細細聽着。
原來是他今晚有一場應酬,要放她的鴿子。
大學課程已經過半,擇業就在眼前,程嘉铎和她聊過幾次畢業規劃,他計劃投資一家遊戲公司,做相關軟件開發,如今正在初創階段,很是需要投資。
溫如琢很能理解一些避不開的酒會和應酬,她欣然同意,并且很快給他發去信息。
想了想,順手也把那張照片轉發過去。
程嘉铎那邊大概已經開場,照片發過去以後他很久都沒有回。
溫如琢心裡有小小的失落,恰好音響裡放出前奏,排練的鑼鼓已經敲響,她立刻丢掉手機,奔赴場地。
他們今天練的是《南柯夢》中的一場,溫如琢飾演其中的瑤芳公主,她今天主要練劍舞那一段,長劍在握,身型綽約,一揮一舞之間盡顯柔與韌。
舞到最後,段梅英滿意地站起來鼓掌。
贊她身段極佳,唱功極好,言語之間,已經欽定她為劇團下一任接班人。
唱戲是件極費力氣的活計,更不要提配着雙劍舞動的動作,段梅英如今的年紀已經不大有這樣好的精力,然而她仍是空手比劃,用心教導她。
“揮劍的動作要更果決些,皎皎,你性子太軟。”
溫如琢點點頭,重新握住劍,打算再練一段。
段梅英卻牽着她的手往旁邊休息室走,擦掉她額頭汗水,順便為她倒上一杯溫水,同她閑話家常。
皎皎。
這個小名還是出生當年段梅英來到她家中為她所取,于溫如琢而言,和段梅英的關心更像是亦師亦友。
她一生未嫁,所以溫如琢情願做她的女兒。
段梅英對她母親近況頗為關心,問了兩句忽然話音一轉,問她有無想法留在港島。
留在港島這四個字的分量可太重了,能走的渠道也太多。
溫如琢猶豫了一下,對着段梅英的眼睛,卻還是将真實想法告訴她。
“我想留在這兒,把我媽媽接過來看病,行業内最權威的柯醫生隻在香港接診。”
“那可不容易,但我相信你是可以的。”
段梅英微微笑了笑:“港島戲劇團首席的位置你有意向嗎?待遇豐厚,你也能順利留港。”
學昆曲這一行的,沒人沒聽過港島戲劇團的名聲。
作為港島最負盛名的歌劇團,坐落在維多利亞港灣一座繁華八角戲樓,每逢三年一次招考,隻要最優秀的頂尖人才。
對于現在的她來說,這簡直像一步登天的癡念。
她不由驚詫地問:“我可以嗎?”
“我看溫小姐完全可以。”
開放的休息室,被紗簾擋住的巨幅落地窗,一身黑色西裝的周思珩緩步走出。
他臉上挂着溫和有禮的笑容,眸光像一隻鷹,瞬間将她鎖定。
溫如琢愣怔在原地,完全沒想到,隔了許多日以後,他們居然還有見面的機會。
這簡直太突然,屬于她的安全領地就這樣強勢的、危險的被霸占。
她忽然無措地盯着他,連目光要移開都忘記。
周思珩歪了下頭,似乎有被她這幅呆愣的模樣可愛到。
他故意拖長語調,像耐心逗弄寵物的獵手——
“maripaz,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