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沈肆忙完畢業事宜,徹底結束了為期五年的本科生涯。
從晴空萬裡的京北市折返,常旭市的天氣卻是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
駕駛在市中心的馬路上,車内廣播播放着大風預警的提示,沈肆瞧着車窗外樹木劇烈搖晃的樣子,頗有将被攔腰折斷的架勢,第一時間直觀感受到了預警信息。
風呼呼地刮卷着,似乎隻是頃刻之間,積蓄已久的陰雲終于無法承受雨水的重量,以傾盆之勢将雨水潑向地面。
啟動的刮雨器開始如加速版擺鐘一樣,呈弧狀不停擺動,嘩嘩落在車窗上的雨水又被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嘩嘩掃開。
城市的排水系統來不及将突如其來的大水排淨,路面積水,街道上尚有行人,沈肆把車速降了降,開得慢了些。
路過公交車站時,沈肆忽然注意到一個單薄的身影站在站牌處。
穿着粉色針織衫寬松外套和月白色的薄料長褲,姜桃一手撐着透明傘,一手挂在肩頭的挎包帶子上,憂心地張望。
風雨絲毫不講情面,她的褲腳在風雨裡已經洇濕了一大塊,和其他布料形成深淺的色差,白色鞋面也因為踏上水路而濺上星點印記。
路上私家車縱橫,但公交車卻沒有要來的意思。
沈肆降下車速,将車靠邊停下,果斷快速地拿起車上的傘,推開車門就撐開走了過去。
雨水不停,拍打上橫截在空的所有遮蔽物,積水順着候車站牌處的小小檐角嘩啦啦地下墜,如同珠簾。
沈肆走過時,黑色傘面将珠簾掀開,雨珠順着傘面蜿蜒而下。
撐開的透明傘如同雨中的山荷葉,明淨透亮的表層上是流淌的水澤,她站在傘下,猶如披着粉衫的小精靈。
沈肆走近時,姜桃正好擡頭看來,透過可視的傘面,沈肆看見她睜圓的水靈靈的眼睛。
她微怔,似乎很驚訝,疑惑問道:“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怎麼在這裡?”
“畢業了。”沈肆面色擔憂,“先上車吧,雨這麼大,等到公交車來你也要吹感冒了。”
姜桃似乎還想嘴硬一下,拒絕這個幫助,卻見下一秒,大雨又升級了一個level,風呼地吹過,有種要把傘面掀翻的氣勢。
她終于點點頭答應道:“麻煩了。”
沈肆走在前面,她撐傘跟在他身後,在他要打開前車門時,姜桃卻急忙阻止。
“不用了,我坐後面吧。”
沈肆想到她說的要保持距離,也沒準備反駁,但姜桃似乎以為他還會堅持,像上次一樣拿暈車說事。
又補充道:“沒多遠的路,沒事。”
沈肆沒說話,搭着前車門的手順勢換到後車門,拉開,叫她趕快上去。
姜桃利落地坐上車,沈肆也順勢把車門關好,自己繞半圈去主駕駛位。
上車後,沈肆先是給姜桃遞了一袋抽紙,才插好安全帶啟動車子。
坐在後座的姜桃接住沈肆遞來的抽紙,抽了幾張,将身上沾到的水珠和上車時蹭到車門内側的水迹擦幹,又檢查了一下挎包裡的畫紙。
姜桃寬心舒氣,想着還好畫紙沒事。
車裡很是沉默,姜桃一語不發,明明身處安全溫暖的車内,她卻覺得自己飄零在風雨中。
腦海像是一間影音廳,開始逐幀播放他們再見以來的各種場景,包括尴尬的沉默、生疏的交流以及她最後說的那句“保持距離”。
事實證明,保持距離真的十分重要,就比如現在,她一看到沈肆,大腦就會出現故障,反複閃現一些被她刻意忘記的畫面。
但這些,在沈肆沒出現時,是不會如此輕易地攻克下她腦中的防火牆的。
不知道是因為腦子裡裝了太多思緒,還是真如她所言路程短不至于,她一路上都沒有暈車的感覺。
姜桃安靜地看着前車窗,盯着搖擺的掃雨器,忽然發現,前車窗不被掃到的地方,雨珠竟然是逆流的。
由下蜿蜒着往上走。
像是一種倔強與抗争,又像是一種因掃雨器的擺動力勢所做出的順從。
路過十字路口,紅燈迫使車子降速停止,姜桃無意瞥向車窗處的視鏡,倏然和沈肆的目光在隔鏡相撞。
幾秒後,又都默契偏移。
沈肆先打破沉默,帶着一絲試探問她:“雨這麼大沒人來接你麼?”
但姜桃卻好像沒聽出來他的别有深意,回答說:“我爸媽不在家。”
計劃落空,沈肆還是沒能盤出來她現在和裴星熠是怎樣的一種狀态。
是友達以上還是修成正果呢?
想到這,沈肆又覺得沒必要深究,按他之前在咖啡屋撞見的場景來看,他們的關系一定是很好的。
似乎無論現在是不是戀人,以後都會成為戀人。
探究欲一下子變淡,沈肆換了個話題,問她是不是還不打算學車。
姜桃以前說,因為暈車格外讨厭這種車,隻想能避則避,不願意學。
但如今,她坐在車上,推翻了過去的言論,說等假期閑下來就去學。
沈肆表示贊同:“上班會更方便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