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白年後進組的戲這幾天在收尾期,沒幾天就正式殺青。
日子最經不得細數,好像昨天還在除夕夜,轉眼間半年時間就在彈指間過去。
紀白殺青,進入一段時間的休息期,每天一如既往,給她做出豐盛餐食。
陸以然本着多說多錯的原則,跟他交流中前所未有的客氣,有意規避開所有逾矩。
這天,餐桌上,紀白忽而開口:“片子粗剪差不多了,可以補配音了。”
那些有關“長河落日”有關“雲想”的記憶頃刻從休眠狀态被激活。
她默默應下。
陸以然總是想,如果時間能在某些時刻可以按下暫停鍵就好了。
那樣她就能停在跟他尚且是“正常且融洽”,插科打诨也不會被揶揄,不自覺臉紅的時候。
可惜時間一往無前,從不以人為意志轉移。
……
翌日,坐在剪輯室看成片,看着那個和自己兩模兩樣的女孩,想到自己去年那段成為“雲想”的時光,陸以然有種奇異的感覺。
雲想跟程之忱沒有互相交流的對白,雲想的台詞也很少,大都是瑣碎的隻言片語,諸如跟裡弄阿婆講“早上好”“晚上好”和“竈上燒了什麼”之類。
看着畫面上屬于雲想的一幀幀真實可感的日子,是觸手可及煙火人間的熨帖,陸以然更覺得,雲想不該以那樣潦倒結尾收場。
而雲想是過去歲月裡無數個苦難的縮影,真實曆史上的漫長年月,多少人的鮮活生命就此湮滅。
時代的塵埃覆在每個人頭頂都是不能承受之重。
如若平行宇宙真的存在,或許無數個“雲想”們都不必經曆那些苦難,會有很好很長的一生。
工作結束,陸以然想趁紀白跟制片寒暄的空檔偷偷溜走,卻在門口被叫住。
“怎麼,又拿我當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沒有…我想着,不打擾你應酬。”
“沒應酬,一起回家,餓死了。”
“餓死了”的尾音,好像一把時空穿梭的鑰匙,仿佛往前走就能推開扇過去的門,回到他們并肩的放學路上。
*
夏天的暑熱到了最盛的時候,《長河落日》發布首個預告片。
其中陸以然飾演的雲想,尤其引發觀衆熱議。
【以然姐姐你是我唯一的姐!老婆你好美!!】
【姐怎麼早不演戲不給我們吃點好的。】
【老婆美得我原地結婚,以然寶寶你是我的老婆!!】
【姐姐微博公開下,想舔顔】
陸以然沒有公開微博賬号,哪怕是當朋友圈發的日常号,也還是藏嚴實了為妙,畢竟她和紀白還有個“夫妻”關系。
畢竟她自己就是個cp粉的身份,最了解cp粉抽絲剝繭的聯想能力。
萬一再扒出什麼她和紀白的同居佐證,她那法定妻子的身份露餡,她就真成了“清白”cp粉的罪人了。
陸以然息屏手機,默默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
畢竟電影定檔以後,不可避免就要有首映禮、路演之類的宣傳活動。
她也不可避免排斥跟紀白一起“營業”,雖然這大概是她熒幕首秀也是唯一的出演作品,但本着對角色和作品負責的原則也沒有不配合的理由。
陸以然還沒自我調理好,就到了拍棚内宣傳照的日子。
結束拍攝之後她在化妝間卸妝,紀白悄然出現在鏡子裡。
“回家嗎?一起?”
“領證那天不就說好的互不幹擾了嗎?”話是這麼說,但陸以然明了對方早已左耳進右耳出。
“可我沒辦法做到,陸以然。”
他又在叫她全名了,陸以然渾身像突然被擊中。
“做不到,就離婚好了。”她脫口而出。
這是除夕夜之後她又一次說這兩個字。
陸以然自己也沒想到她會突然說出這句。
而紀白,瞬時整個人僵住。
既然已經開口,說出的話便如覆水難收,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說了。
陸以然索性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繼續說:“當初我同意這場荒謬的聯姻的前提條件,就是我們的關系隻有法律意義上的,而沒有情感上的。”
“沒有情感上的麼?那之前那麼多年我們算什麼,最親近的陌生人?”
……
他老是這樣,如此自然地提及過去。
整張臉好像都在說——不要小瞧我們之間的羁絆啊。
二人之間一時無話。
陸以然擦掉口紅,裝作手底下很忙的樣子把卸妝巾怼到眼睑,“你别裝傻,你心裡清楚,我們過去隻是朋友。”
“你喜歡貓還是狗?”紀白忽而沒頭沒腦地問。
“貓。”陸以然不明所以,閉着眼,随口答。
“那你記住,你跟狗親過。”
這對嗎???陸以然滿臉問号。
這人,不惜傷敵八百自損一千是吧。
不過這話的确喚醒了陸以然死去的記憶,那個早晨,他宿醉醒來的第二天早上,她在他懷裡,他順勢親了她一口。
本以為被時間沖淡要忘記,現在回想起來,細節卻好像更清晰。
陸以然不由面紅。
“你别這樣,紀白,好歹是當紅明星,你粉絲知道私下這麼…掉價麼?”
“老婆都要跑了,面子值幾個錢。”
這是,演都不演了?
“誰是你老婆……”陸以然小聲咕哝着。
“你說呢,大小姐?你還想不認賬?”
……
陸以然無言以對,幹脆不對。
“回家吧。”她有些累了,隻想跟他“休戰”。
鏡中,紀白露出目的達成的滿意微笑。
“家”之于他,仿佛是個安全屋一樣的存在。
是他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有同個小貓的家。
紅燈轉綠,道路暢通,他們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