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中午對方才說了“不必勉強”的話,晚上又風輕雲淡地過來找自己。
發現青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良久卻不回話,白辭被這深深的凝望看得心緒複雜,出聲轉移顧止的注意:“在想什麼呢?”
被點醒的顧止兀地移開目光,似笑非笑地說:“我在想,六年了,時間過得好快。”
平常的寒暄讓白辭漸漸放下防備心。
“是過得很快,我都已經快三十了。”白辭說這話時,語氣染上幾分真情實感的慨然。
“都說三十歲會是人生的一個分水嶺,白老師有感到什麼不一樣嗎?”顧止順着這個話題往下聊。
白辭聳了聳肩,“會有壓力吧,不進則退,尤其是在這個圈子裡。”
顧止看着他,不曾移開半寸視線:“别妄自菲薄啊,白老師。不是還有一句話嘛。”
“什麼話?”白辭沒能跟上他跳脫的思維。
見人懵懵地掉進自己挖好的坑,顧止彎起眼,含沙射影說:“男人三十一枝花。”
青年神色淡然,卻将自己某些暧昧的心思剝落出來,昭然若揭。
“你可别告訴我,你大晚上是特意來膈應我的。”白辭皺起表情,又露出那副警惕的神情。
然而他坐在椅子上,顧止倚在櫃子旁,這讓本就比他高的青年看起來更加銳利、更加強勢。
白辭放在腿上的手指蜷起朝内。
面對顧止的得寸進尺,他仿佛隻會避讓。
可顧止見識過白辭一聲不吭地離開,見識過他幹脆利落地删去自己的聯系方式,因此清楚絕不能惹怒對方。
“哪能啊,哥,我是來找你叙舊的,”顧止收放自如,在桌沿坐了下來,“好幾年沒見,總得聊兩句各自的變化吧。”
“明天我們還要進行合作舞台的彩排,不得提前熟悉培養下默契?”
他拿出公事當幌子,白辭也不好再說什麼。
配合着将顧止從頭到腳一絲不苟地掃視了一遍,白辭說:“你是變了挺多的。”
“哦?具體說說。”顧止露出洗耳恭聽的神情,看起來十分感興趣。
“你想聽到什麼話?”白辭問,“真話還是假話?”
顧止見他似有心情開玩笑,放心道:“假話是什麼?”
白辭将眉一挑,好整以暇地等他确定最後的選擇。
“還是真話吧。”顧止臨時變了卦。
“真話就是……”白辭故意學他拖長語調賣關子。
顧止一顆心随着他的聲音懸起來,明知道白辭不會說自己愛聽的話,但又忍不住期待他的回答。
果然,白辭有意報複他剛剛那不安好心的調侃:“你變得很讨打。”
青年的眼神微不可察地變暗淡,然而白辭的下一句話又牽動起他低落的情緒:“以前你來我家時,次次都乖乖敲門,很有禮貌。”
他還願意跟我提從前的事,顧止于是被輕易哄好。
大抵是人在深夜容易感觸傷懷,而故人又在眼前,顧止一個晃神,又續上門外的回憶。
那日他在教室裡等了白辭五十八分鐘四十一秒。
顧止之所以能記得如此清晰,是因為他一直忍不住去看手表。
分分秒秒無比煎熬,控制心髒的發條壞得徹底,他滞後地反應過來見到了誰。
那是白辭,是激勵他真正想要成為歌手的人。
白辭對他而言無疑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對方在《好歌聲》舞台上演唱的所有歌,都被顧止下載在随身攜帶MP5裡,融入他生活的點點滴滴。
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白辭就是他的偶像。
換做是誰見到自己的偶像,都沒法安之若素,顧止捏着掌心的汗,為自己的失态找好理由。
顧止正思忖着過會兒該怎麼不失禮貌地向白辭說出請求,心中所想的那人再次推開門向他走來。
白辭已經換下那套校服,穿回了輕便的常服。
“我争取到了三十分鐘,”白辭在顧止身旁坐下,氣息微喘道,“時間緊迫,你唱一遍吧,我粗略地聽聽看,有哪些地方可以精進。”
仿佛被天降的彩虹糖砸中,顧止腦子一片空白,道好。
然而三十分鐘短得隻夠做一場白日夢,白辭很有時間觀念,沒等随行的工作人員催促,準時起身與他作别。
顧止眼巴巴地目送他離開,窗外的天空漫起粉紫的朝霞,夢幻如油畫。
直至步出走廊,迎面吹來一陣晚風,顧止方才找回自己的心跳。
校廣播站開始放起歌,歌詞恰如其分:“晚風呢喃/将未盡的話吹散/我想贈你擁有的/最後一個夏天。”
顧止有些懊惱地想,自己忘記了問白辭
——明天,他還會來擢華嗎?
顧止全然沒想到,他與白辭的下一次見面會來得那麼快。
擢華建在市中心,距離他家足足有二十幾公裡,來回得經過川流不息的高架橋,往返一趟要費不少時間。
而擢華高中部規定每日九點半晚自習下課,早上六點四十又要開始早自習,所以讓顧止回家睡并不現實。
學校提供的二人間寝室當然也不錯,但總歸比不了一個人住來得自在安靜。
父母為了讓他能休息得好些,特地在擢華對面租了間房。
放學後,顧止照例拎着空蕩蕩的書包不疾不緩地走回小區。
經曆了一天的學習,他本該感到筋疲力盡,今天的精神卻罕見地好。
有線耳機裡放着《如霧》,白辭的嗓音在他耳邊婉轉又凄美地吟唱:“霧色一般的眼眸/可否為我停留/看不清你的心思/所有試探都洩露……”
電梯上升至設定好的樓層,“叮”地一聲門向兩旁打開。
背對着顧止的那人聽見動靜投來眼光,兩人在看清對方的面容後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緣分刻畫在掌紋/注定我的心因你懸遊。”
“好巧,你居然住這兒。”與耳機裡如出一轍的聲音響起,令顧止心神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