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貴族女眷的社交活動是 “被規訓的優雅”——她們既是家族榮耀的展示品,也是政治網絡中的棋子,其他什麼的也不指望她們,考慮她們的精神世界更是沒什麼必要,她們隻需要行為舉止得體,在正式場合不給家族抹黑就行。她們娛樂活動一般隻限于優雅的下午茶和宮廷專屬的歌劇或芭蕾演出,劇院這種地方等同于“混雜場所”,是有失身份的。尤其是未婚女性,如果被人看到私自出入劇院,那可好了,接下來一段時間,你們家族上下就全得忙活着怎麼處理你的绯聞,或者忙着怎麼處理你了。
索菲娅這次獨自來劇院,完全是瞞着父母的。她不喜歡穿令人喘不過氣來胸衣,不喜歡宮廷宴會上的種種拘束,也不喜歡和那些各懷鬼胎的小姐們打交道,時刻保持微笑和言辭得體,讓她覺得自己是在戴着面具生活,相反,她更喜歡穿着寬松的衣服,找個不引人耳目的地方,坐下來聽聽音樂看看劇,可是雖然她的父母很寵愛她,卻不允許她來劇院,這讓她很郁悶,隻能每次都找借口偷偷來。
是的,索菲娅對于這件事已經信手拈來了:先打聽好各地的劇院,選一部最心儀的劇,假裝非常向往當地的節日慶典,然後向自己的母親撒嬌,得到母親首肯,那麼父親和哥哥那裡也就擺平了,最後就能順理成章地半路跑來看劇了,這種方法真的是屢試不爽。
豐收節,周邊的郡縣都有新劇展出,但索菲娅還是坐了一下午的馬車,從遠在百裡外的費洛城趕過來,見證這場戲的首映。畢竟,公主和伯爵長子的愛情故事……多迷人啊,比那些講述英雄打敗壞人或者是小市民家裡生活瑣事的劇吸引人不知多少倍。所以在同行的襯托下,布朗劇院的訂票人數也比預計超出不知多少倍。首映的票價都炒上天了,可還是座無虛席。
“叮叮——叮——”
提示演出開始的鈴聲響了。
随着音樂聲緩緩奏起,紅幕布被拉開,觀衆們逐漸安靜下來。
華麗的舞台上,美麗的小公主正在鏡前梳妝,一襲明豔的紅裙像曠野裡綻放的紅玫瑰。對鏡子裡的自己大緻滿意之後,公主起身面向觀衆,俏皮地捏着裙擺跳舞,盡情展示着自己的美貌,引得台下一陣歡呼。
輕快悠揚的小提琴聲像汩汩清泉,淌過每個人的心。
突然,“哐當”一聲,女仆快步走進房間,神色慌張地對小公主說了些什麼。公主的表情由淺笑變為愕然,還來不及帶上梳妝鏡前遺落的皇冠,就被仆人們匆匆推出了房間。
溫馨美好的氣氛被打破。
索菲娅記得,森林裡,公主被刺客追趕,從舞台這頭跑到舞台那頭,神情慌張,無助地喊着救命,音樂的鼓點随着公主慌亂的腳步聲,每個音符都像是在敲擊人的心髒。她記得,當公主即将被刺中時,音樂聲變得急促,不協和音程把人的心緊緊地揪起,呼吸不自覺地停滞;她記得,自己緊皺眉頭凝望着舞台上的危機,手死死地抓住前面的欄杆,心髒随其他觀衆們的驚呼聲砰砰直跳……
随後,轉機出現了。
一個人從旁邊沖出來,麻利地拔出劍,擋下了刺客的攻擊,動作行雲流水。那個人戴着深藍色面具,穿着合身又精美的衣服,身材修長。
在觀衆們的歡呼聲和鼓掌聲中,局勢逆轉了。面具人把刺客逼得節節後退,最後給了他緻命一擊,救下了公主。
緊張急促的音樂消失了,轉而是悠揚舒緩的音符像靜水一樣流動,撫慰着每一位觀衆的心。
舞台正中央,劫後餘生的公主雙手環抱着自己的身體,流着淚癱坐在地,眼神裡仍殘留着恐懼,蓬亂的發絲肆意飛舞,訴說着她複雜的心情;面具人收回劍,也收起戰鬥時的鋒芒,溫柔地蹲下,向公主伸出手,說道:
“可愛的小姐,别怕,讓風吹走你的眼淚,和我一起逃吧!”
公主把手遞給他,被他從地上拉起。
兩人在對視中,幕布落下。
索菲娅呆住了。她感覺,心髒,有什麼地方被撥動了。舞台上的演員表演得太過真實,有一瞬間,她真的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公主,在追殺下像浮萍一樣無措。多少次看到公主快被刺中時,她都下意識地閉住了眼睛,不敢直面哪怕是一分一毫的血腥。她的恐懼,醞釀、蔓延、像水霧一樣将她死死包裹住,直到面具人的出現才煙消雲散。
可這部劇的亮點又不止于此,權謀的漩渦裡,男主被陷害關入監獄,公主沒有坐以待斃,而是想盡辦法多用家族的關系拯救男主,甚至用纖細的手臂舉起沉重的劍擋下了刺客的攻擊,在危急關頭拯救了男主的性命。
最後,長大了的男女主角相互扶持,攜手度過了戰争,在和平的國度,在鮮花的簇擁與親友的祝福中,步入婚姻的殿堂。
看到二人牽手對視,索菲娅已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感動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