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衣人哪裡見過這等殺意,見到自己同伴死無全屍,都不敢上前,圍着顧子銘幾乎兩股戰戰。可他們清楚,如果此時逃了,他們一樣死!
黑衣人互相打了個眼色,飛快圍着顧子銘列出一個看不懂的陣法。
曦凰冷笑一聲,對此十分不屑,手腕一轉,長劍直指其中一個修為最低的黑衣人。攻其破綻,方能一擊擊毀這天羅地網的陣法。
隻聽得“轟隆”一聲,那個黑衣人慘叫聲幾乎被掐斷在喉中,濃稠的黑霧再次霍開一道大口。曦凰趁勝追擊,接連使出迹崖山劍法的第四、五、六式。這其中除了第四式,顧子銘都還未學過,真氣調轉不過來,曦凰明顯感覺到她體内經脈在根根斷裂。
“糟了!”曦凰暗道不好。
她一道殘魂沉寂多年,方才急火攻心,此前并未消散的魔心更是出來作祟,以至于她沒有多想霸占了顧子銘的身子為己所用。之後手握無鑒,她更是覺得自己重活一世,曾經的傲氣和積怨已久的怒意竟然一點一點都冒出頭來,壓住了她的理智。
好在那日魂飛魄散之時,曦凰也算是有所頓悟,當機立斷收住第六式,手離無鑒一掌将其擊出。“破!”
無鑒再得主人,劍魂激昂,接連穿破幾個黑衣人的丹田,頓時鬼氣逸散,腥臭漫天。還剩下八個黑衣人見狀幹脆抽出自己的三魂并于那些黑影,森森陰氣籠罩而來,遮天蔽日。
此時曦凰為了不讓顧子銘經脈全損,隻能剝離兩人的命魂。顧子銘如夢初醒,見到此情此景,心頭顫得厲害。然而令曦凰意外的是,當無鑒回到她手中,她并未将其丢開,也沒有腿軟地癱倒在地,依舊咬牙重頭再用第三式。
沒了曦凰掌控身體,她也要救出鳳栖,也要讓漣漪等人平安!
口中呼出的氣帶着鐵鏽味,顧子銘生生咽下,忍着四肢百骸各處針紮似的,哄着那顆早已崩潰的心。
若是此時有人在旁觀戰,聽到這一聲或許能笑出來。這四個字本該氣勢不淺,偏生顧子銘的哭腔藏不住,活像個孩童被老師逼着念書模樣。且她面上全是委屈,眼淚鼻涕在這四字後雙管齊下,使出的劍招卻帶着蕭肅殺意,至純至淨的魂神像是不要錢的廢紙,肆意地往外揮灑,引得周遭生靈一時被劍風逼得以為就要投胎,一時又被她那春雨般的魂神滋潤得生機勃勃,活了不下百年,竟然不知道該如何生長起來。
好在她這如同瘋癫的狀态并未持續太久,那些黑影和黑衣人終究招架不住,慘叫着消散于天地間,顧子銘以劍撐地,隻覺全身的骨頭都被人生生打斷抽走,喘了兩口氣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師娘也太坑徒女了吧!”顧子銘的哭腔震天動地,還要扯着嗓子說話,“有這麼教徒女的嗎!是不是不想我回迹崖山啊!”
曦凰在她魂海中差點捂耳朵,不過轉念一想,束鸢這麼做确實不厚道,哪怕有鳳栖保護,好歹也該把迹崖山劍法九式全部教給顧子銘才對,若是這趟試煉她真能悟出什麼來,何嘗不算是件好事。
隻是很快,曦凰就從束鸢這古怪做法中尋到了一絲她命魂藏于顧子銘魂海中真相的線索。
束鸢這人從小話就不多,但曦凰清楚她的心思比任何人都多。她們三個自小一起長大,師娘确實隻會誇束鸢,但真偏心是沒有的。曦凰天資聰慧,鳳栖是鳳凰後人,唯有束鸢,因是鳳凰妖後與某修士相戀所誕下,資質在她們三人中是最平庸的。即便如此,曦凰和鳳栖每次突破境界不就,束鸢就能追上。
不僅如此,三人下山試煉那會,多次遇險,曦凰和鳳栖隻知道用自身修為硬扛,若不是束鸢顧慮周全,她們哪裡走得到最後一關。
“莫非束鸢是真的在想法子令我死而複生?”曦凰不由得做出如此猜測。
可那簡直是難比登天的事。在顧子銘魂海中清醒時,曦凰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念頭。當年她魂飛魄散說得上心甘情願,到底心有不甘。沒曾想自己本該散于九州的命魂竟然能如此完整。欣喜片刻,曦凰就意識到自己重塑肉身的這件事不太可能。
一來,是當年九大門派的掌門、大能們為了讓她死得徹底,不僅将她肉身銷毀,并将她六魂束囚禁于縛魔淵中。那些大能皆是做好了身死神隕的準備,就算如今已經死了大半,估計也沒什麼人能夠破開其中結界。更何況她的天魂和地魂不知所蹤。
想要一個人死而複生,天、地、命三魂缺一不可。束鸢就算有通天的本事,那些正道之人必然阻攔。以一己之力抗衡天下人,曦凰不敢想,也不願讓束鸢這麼做。
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聚魂重塑肉身的辦法就兩個。找到女娲補天留下的那塊石頭,将三魂六魄藏于其中,修煉千年若是能扛過九道天劫,或許能再用自己的雙眼看看九州大地。不然,就需要聚魂盞。可那東西屬魔物,曦凰會堕魔主要是因為她無法戰勝心魔。若是用聚魂盞強行讓她重生,後果不堪設想。
束鸢難道是瘋了,想讓天地蒼生再塗炭一次?
若真是如此,曦凰說什麼都是不能接受的。當年那個笑顔如花,在多少個日夜撫平她心中憤恨和悲涼的女子。在她堕魔後哪怕自己被折磨,被羞辱也想要讓曦凰擺脫心魔,想憑一己之力救一救天下的束鸢,到底是怎麼了!
顧子銘并不知道曦凰在想什麼,隻是覺得心頭鈍痛,那種不可言語的痛楚和難受攪得她眼前景象模糊不清,重重疊疊的,是庭梧小院,是一處不認識的地方。是師娘,是師姐,是那個她在“醉生夢死地”中一劍刺穿對方胸膛的女子。
喉嚨頓時一股鐵鏽味湧了上來,顧子銘沒防住,翻身“哇”得吐出一大口血來。
耳邊嗡嗡作響,她突然看到束鸢的那雙眼。眼中柔情似水,她擡手輕輕撫過顧子銘的臉,朱唇輕啟。
顧子銘聽不見她說什麼,隻是從那嘴型中辨認出幾個字。
“凰兒,你該醒了,我們,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