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俗世間,她是被人迫害的天之驕子,在修真界,她是百年難得的奇才。曦凰很快就成了迹崖山中那惹眼的存在,也讓庭梧有了些許生氣。
眼前場景轉瞬而過,一如她和曦凰相伴的兩年。兩年後芙蕖再次接到迹崖山掌門之令,去處理不知為何聚集在某村莊内的魔修。這次芙蕖去晚了一步,村莊被大火吞噬在其中,尋不到半個活人,隻有一個盤旋在半空的大鳥引着她在村莊後的山谷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鳳栖和束鸢。
大約是因第一次見到鳳栖時,她那雙藏滿了痛的眼,亦或是日後相處,唯有鳳栖會陪着她喝酒賞月,遵循着世俗節日,讓芙蕖知曉原來做個俗人也是不錯選擇。在這三個徒女之中,她最是歡喜疼愛鳳栖。
就是不知道這歡喜疼愛該不該任由其肆無忌憚地從心裡長出來,芙蕖擡頭看了眼那逆流而上的河水,不存在的心髒蓦地發疼起來。
若是她一視同仁,對那三徒女都隻是教授劍法心法,之後任由她們按照迹崖山門規下山曆練,是否就不會生出那些禍端來。至少,不必讓鳳栖經受那千刀萬剮之痛,嘗百年失去鳳凰妖丹的苦。
東臨自有仙境,卻不是什麼有緣人就可以尋到。有緣,不過是探得去時路,真要從那條路踏入東臨仙境,于凡人要修煉成仙有何差别。偏生鳳栖是鳳凰後人,有捷徑可走。那捷徑便是挨過十二道天雷,上碧落下黃泉,最後求那仙人垂憐。可仙人隻是自己成了仙,要她人起死回生談何容易,鳳栖便想着鳳凰妖丹能保人千年壽命,哪怕救不活芙蕖,也能用妖丹保她三魂六魄永駐。等到千年之後,或許要能再入輪回。
鳳凰沒了鳳凰妖丹,和人沒了那顆心有什麼差别。芙蕖不知道鳳栖是如何走出東臨仙境,也不知道她這些年是如何熬過來的,想必是日日承受着常人難以忍受的苦痛。
至于束鸢,這個徒女是三人中最讓芙蕖省心的。她的性子很淡,好像這世間任何都勾不起她的興趣。芙蕖本來就是平淡性子,并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去窺見這個徒女内心的一方天地,唯一能做的,就是束鸢學有所成時誇她獎勵她。好像到身死,芙蕖都不了解束鸢。
芙蕖沒有講這些事情全部告訴顧子銘,藏了一半說了一半,三個徒女的名字也隻說了鳳栖一人。
顧子銘記憶全無,覺得她話中也就三兩字能稍微對上号些。奇怪的是,當芙蕖提到那個名叫“鳳栖”的人時,她心中便有什麼要破開阻礙沖出來。可惜那阻礙實在太牢固,等到芙蕖音落,她才發覺自己竟然眼前模糊,有淚水從眼眶中滾下來。
“怎麼哭了?”芙蕖見狀,伸手撫去了她落下的一滴淚。
那淚水留在她手指上,并不落下,變成了一顆圓圓的淚珠。
顧子銘身上屬于鳳栖的氣息是最淡的,好像她再晚出現一時,那股氣息就會消散不見。此時看着那顆淚珠,芙蕖像是在其中看到了鳳栖。她忍不住開口詢問:“你是因為誰人哭,我的徒女鳳栖嗎?”
“我不知道。”顧子銘擦了擦眼淚。她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滋味,就是難受得打緊,尤其是聽到芙蕖說鳳栖為了帶她進入東臨受得那些苦。她不由得想,鳳栖一定很愛眼前這位師祖,那她現在又在何處?
她想到了芙蕖想的那個問題。“鳳凰沒了妖丹,還能活多久?會不會活得很痛苦?”
“天底下大約隻有她自己知道吧。”芙蕖眸色灰暗,她擡手摸了摸顧子銘的腦袋,說道,“如果你之後想起來了,鳳栖或許和你有關系,你替我去看一看她,但不要告訴她我的魂還在這。這裡不是她能再來的地方,你離開後也不要再來了。雖然東臨是仙境,但不在三界中,來一次這裡你的三魂六魄就有着不被三界接納的可能重一分。若是有惦記的,留着三魂六魄入輪回,來生還能和她相聚。”
顧子銘口無遮攔。“那您想和您的徒女鳳栖相聚嗎?”
這話問得芙蕖魂身一僵,那雙看着顧子銘的眸中頓時有千百情緒翻湧而過。最後,芙蕖隻是笑了笑說道:“想,可是,我再不能入輪回了。”
“為什麼,您不是有鳳凰妖丹?”
芙蕖搖了搖頭。“當年我勸她離開,就偷偷把鳳凰妖丹連同我最後那點魂神重新放入她體内。我之所以知道現在妖丹不在她身上,是因為你身上沒有鳳凰氣息,有的是鳳栖因修煉而引入至體修出來的真氣。”
顧子銘有點不明白,腦子也來不及轉。“那這麼說來,她又一次将鳳凰妖丹從自己體内取出?豈不是又要承受一次千刀萬剮之痛?”
說到這,她自己的那顆心竟然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捏住,毫不客氣地丢入冰潭之中,以至于她一時間竟然喘不上起來。
芙蕖忙伸手替她拍了拍後背。“看樣子我這位徒女和你淵源不淺啊,三番五次因她如此。小徒孫,不如你回去問問你那位師姑是否師出庭梧,那庭梧之中是否有鳳凰曾經栖息。再幫我問問,那顆鳳凰妖丹是否在她身上。若是,請她早些将妖丹還回去。鳳凰降世不可越過八百年。”
“若是過了八百年呢?”
芙蕖看了眼天邊就快落下的太陽,露出一絲苦笑,又像是想到什麼,眉宇間顯出認命神情。
她忽得站起身來,對着顧子銘一揚手,周圍頓時掀起一陣狂風,竟然将顧子銘整個人從地上托起。
“去吧孩子,别再來了,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話音剛落,顧子銘身子就被那陣狂風帶着往後一扯,眼前景象模糊起來,就連意識都被那陣狂風吹散。自然也就聽不到芙蕖說的最後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