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長久地停在原地，一開始是出于對尾鳍上小團子的照顧，後來是對曾經海洋的挽歌，與無家可歸的自己的憐憫。

小團子感知到了他的情緒與思想，從木闆上悄悄爬下來，趴在餘京平穩的尾鳍上，将臉蛋輕輕貼在黑色緊緻的皮膚上。

熱量從尾鳍向上蔓延，餘京微微擡起尾鳍，将趴在連接處的餘生擡離海面。

“小家夥，你在可憐我麼？”餘京看着升到海面後不僅不害怕，反而睜大了圓眼，亮閃閃眸子的小團子，沉沉發出質問。

餘生感受到餘京微微的不悅與壓下的躁動，手上下擺動，沒有章法地摸了摸餘京的尾鳍，帶着安撫的情緒：“咿呀。”

（擔心魚魚。）

被一個不足他尾鳍長的小團子擔憂的餘京瞪大了龍眼大小的眼睛，哼出一聲，将尾鳍又放下。

放下的尾鳍濺起層層浪花，打濕了餘生的臉頰。餘生仿佛坐了一版虎鲸派升降機，還自帶水流親吻，當即被逗得笑出聲。

“咿呀。”（再來一次。）

餘京通過鍊接聽懂了他的意思，他啞然失笑：“你把我當什麼了？還要再來一次？”

餘京的言語裡帶着強烈的不情願。餘生張着嘴，歪頭想了想，捂住眼睛開始“嗚嗚”假哭。

在多次裝哭練習中，小團子逐步改善自己的演技，從幹哭到捂眼睛哭，從裝哭沒聲到模拟配音，可以說進步迅速，自學成才，主打一個将餘京吃得死死的。

沒有觸發鍊接被動，即使餘京此時此刻沒看見餘生的一系列神仙操作，也知道這個發出嗚咽聲，聽起來十分傷心且委屈的小家夥在打一套虛假的組合拳。

但小祖宗的想法，怎麼能直接戳穿呢？餘京原本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他有意逗弄餘生，發出不悅的聲鳴。

小團子伸手拍拍餘京的尾鳍以示安慰，端端正正在虎鲸的尾鳍部坐好，順帶着把之前趴過的木闆抛開——上一波舉高高他就被木闆硌了一下手，十分影響體驗感。

可憐的木闆被沒有良心的人類幼崽用完就丢，随着海水飄到餘京嘴前。

被餘生逗樂的餘京張大嘴，毫不猶豫把木闆一口吞進肚子，身為海洋之主，他可不能帶頭制造海洋垃圾。小家夥是他帶的，年齡小，不懂事，制造的垃圾自然應該他幫着處理。

木闆被某隻忿忿不平的虎鲸嚼碎吞下，在餘生給出的準備好了的信号裡，海洋的神明不情不願擡高尾鳍，重複着舉起、降落的動作，隻為了哄這個一言不合就裝哭，鼓着腮幫子賣萌的小團子開心。

為了捕食來到深海的海鳥目睹了這炸裂的一切，發出難以置信的尖叫聲，一時間忘記揮動翅膀，整隻鳥僵硬地形成一個球，頭朝下紮入海中。

所幸海鳥是捕食高手，很快調整姿态，不僅沒被淹死，反而眼疾嘴快叼起在餘京附近安穩成群遊蕩的巴沙魚群中的其中一隻倒黴蛋，躍出海面，找個地方美食一頓。

餘京對這一切司空見慣，不過是自然界中的捕食法則，他成年以前在族群中時便見過不少，因此并不感興趣。

上下晃動的黑色尾鳍保持着一定的頻率，既不會使小團子感到不适，也能省時省力。

上下顛動，頻繁升空又落下的小團子看見鳥兒上天入地，姿态優美，餘生瞬間覺得舉高高的遊戲不香了，小聲：“咿呀。”（想飛。）

這才叫真正的自由飛翔！

餘京眯着眼，擡起的尾鳍放下後再次濺起水花，卻沒再升起。他回望餘生：“你确定？”

小團子再看了看頭頂盤旋的成群飛鳥，堅定點頭：“嗯呐。”

眯着眼，表情危險的虎鲸眼裡閃過一絲詭谲的光，他喜悅地哼聲：“我有辦法，能讓你飛起來。”

小團子登時大喜，舞動手腳，迫不及待。

餘京眼裡帶着戲弄，在餘生通過鍊接表達自己可以的思想後迅速潛入海中。

在餘生猝不及防被拉入海面下的一瞬間，一層透明的，泛着熒光綠的泡沫包圍了他。

小團子伸手觸摸這層泡沫，棉花糖的柔軟觸感使得泡沫凸出一塊，又穩定恢複。

“你亂動，破了可不怪我。”餘京在心底半開玩笑道：“到時候可别哭出來，非得找我抱抱安慰。”

小團子不服氣地鼓起臉，手上卻控制不住地戳動泡沫。

泡沫是用餘京的神力連通海水制造的保護裝置，自然不會被餘生戳兩下就破裂，之所以出聲吓唬小團子，也着實是餘京的惡趣味。

虎鲸帶着幼崽潛入海下七八米後，不等餘生仔細觀察周遭的場景，餘京就迅速上遊。

緊接着，不同于海面上溫柔的托舉，純黑的尾鳍用力一扇，高高揚起，其上被海中不同景象吸引注意力，将“起飛”抛之腦後的小團子就毫無預兆地破開水面，被高高抛向空中。

餘生漂浮在熒光綠的透明泡沫中，周遭的海水向着泡沫兩邊飄散而去，逐漸消失，随之而來的是暢遊空中的失重感。

碧藍的天空上絲絲縷縷分明的白雲随着小團子的升空仿佛觸手可及，偶有和氣泡擦肩而過的海鳥，在感知到氣泡上神明的氣息後主動避讓，目光敬畏。

餘生沒有想到高空中的景象這般耀眼，他趴在泡沫上，張着嘴伸手觸摸。

輕柔地泡沫屏障包裹了他的手掌，帶着餘京的氣息，使他感到安心而平靜。

飛躍的時間并不長，事實上短暫的自由與餘京時不時的誘哄就足以令格外親近餘京的小團子興奮很久，更何況餘京願意在合理範圍内滿足他的一些小心願。

于是幾秒之後，海面上躍出一道黑色的優雅曲線。

碧藍色的海水被白色的層層浪花推開，盛開成一朵雪白波紋的繡球花。

花瓣之中，黑白色的虎鲸揚起頭，看着空中被泡沫保護得很好的孩子，第一次主動弓身，将這一個脆弱的泡沫接住，帶着他們回到海洋。

餘生被逗得止不住笑，泡沫并未破裂，依舊維持着剛出現的狀态。相較于木闆，它顯然有着良好穩定性，能穩穩當當地待在餘京的背上不動分毫。

餘京擺動尾巴，托着後背上的小團子，語調含笑：“怎麼樣，飛起來了吧？”

餘生的興奮勁還沒過，坐在泡沫中這邊拍拍，那邊戳戳：“嗯呐。”

餘京高傲地哼了一聲，看着周遭的景象，準備繼續最開始的路程：“既然玩得開心了，接下來就乖乖的，我帶你去深海看看。”

餘生乖乖點頭。

餘京得到回複後，擺動尾鳍，剛撥開海面形成水紋，多道從側面而來的鳴聲令他心頭一跳，止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