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四個轎夫朝她伸出了手,齊聲道:“得加錢。”
*
轎夫覺得這是山鬼娶親,可葉清弦卻嫁的是一隻妖。
但當她進屋看到床榻上的紅衣屍體時,平靜的面龐反倒露出了一絲詫異,可這樣的詫異也不過一瞬間,随後幽幽走到屍體旁,靈巧地攀上少年的腰身,四下摸索。
可想要的東西沒找到,涼透的人卻冷不丁睜開了眼。
“啪——”
燭火熄滅,喜屋瞬間歸為黑寂,少年猛地鉗住她的手腕,高大的身軀一翻,輕而易舉地将她禁锢在身下,隐在黑暗中的臉神色莫辨。
饒是在這麼近的距離,葉清弦也絲毫感知不到他的人氣,唯有那雙碧綠的眼在暗中閃了閃。
“你是誰?”
他低啞的聲音,如同暗夜中的豹。
好陌生的語氣,葉清弦微微張了張口,他不記得了?
少年見她不說話,加大了手勁,一股無形的威壓撲面而下。
“新婚之夜,除了你媳婦,還能是誰?”葉清弦并不反抗,隻笑着說道。
少年聞言,明顯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麼,松了松力道,可周身的威壓不減反增。
“我記得我是娶妻,但好像并非是你。”他說到這裡,蓦地壓低了聲音。
此言一出,倒是讓葉清弦覺得可笑,不是她?哪還能是誰?
眼前人确實是她要嫁的人啊,一如前日裡見到的人,如畫的眉目,如玉的膚白,以及那雙碧綠的眼。
等等——
她猛地将手伸到了對方的耳後,随着“撕拉”一聲,一張人皮面具停在了掌心。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對峙的二人都愣了愣。
這算什麼???
葉清弦平靜無波的臉終于在這一刻有了些怒色。
好一個文書白,竟在新婚之夜來了個狸貓換太子。
葉清弦與妖成親是真,但卻是為了绯色玉佩——
青瞳妖,以啃噬書墨為生的蟲蠕,傳聞中是一個碧眼的少年。
蟲蠕一脈單傳,修成人形更是不易,而他們家族的至寶,绯色玉佩,沾染了書香,經過歲月的洗禮,有着天然的靈氣,那正是她所需要的東西。
葉清弦本想直接殺妖取玉佩,可這樣一來,會壞了裡面的靈氣,而文書白就是個榆木腦袋,玉佩隻傳給妻子,她無奈隻得通過巧嘴的媒婆,促成了這門親。
遂以她進門看到屍體時,并無多大的波瀾,甚至還有些小慶幸。
可現在一看,計劃并沒有那般順利。
眼前男子不是文書白,會是誰?一個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的人居然還能鹹魚翻身,不僅跟她對答如流,力氣更是大的幾乎碾碎她的手腕。
莫不是另外一隻妖?
想到這,葉清弦的掌心慢慢彙集了些力量,準備給對方一擊。
少年驚詫的神色并不少于她,除了怒色,還有胸口傳來的一陣疼痛。
“撲騰撲騰。”
心髒像是活過來一般,跳動的頻率加快,幾乎要擠破他的胸腔。
她怎麼敢???
少年像是記起了什麼,随後黑沉着一張臉,死死掐住對方的下颌,雙眼如刀,言詞鋒利:“吐出來。”
葉清弦被他掐的幾欲窒息。
吐什麼?
比之對方莫名其妙的話,她更為關注的是從他胸腔裡傳來的怦怦有力心跳。
與此同時,對方整個人也不再冰冷,體溫隔着衣物,覆在她的身上,燙的她為之戰栗和心驚。
怪哉,驟停的心髒奇迹般複蘇,他是哪個道上的妖?
“找死。”
葉清弦冷冷道,不管他是誰,單憑沒禮貌這件事,也夠她殺他一百次了。
兩人的力量在空中倏然相撞,少年向後退了幾步,他們屋中拉開了些距離。
她雖占上風,可還是一口老血吐了出來。而少年比她還要嚴重,悶哼一聲,幾乎捂着心口,踉跄倒地。
“給我吐出來......那不是你該吞下的......”他看上去到了強弩之末,卻還是堅持不懈的讓她将吃進肚子裡的東西吐出來。
葉清弦無語凝噎:這人一根筋的樣子,怎麼那麼肖像前世那位眼睛有毛病的尊者?
絞盡腦汁都不明白他所言何意,索性走到對方的面前,蹲下身來,于黑暗中掰着他的下巴,趾高氣揚道:“吐出來?好啊,讓我想想今天吃了什麼。”
“早飯十塊豬肘子,中午還是十塊豬肘子,晚飯依然是十塊豬肘子。”
“難道說,你想要的是豬肘子?”
少年覺得自己被一女子掰着下巴,是一件極為羞辱的事情。可他剛剛從死亡狀态蘇醒,并沒有多少力量,隻得磨着後槽牙,“裝聾作啞。”
“啧,你幹什麼?”
他吃痛的喊了聲。
葉清弦一想起剛剛被他鉗住那窒息般的痛,氣就不打一出來,她修長的指甲在他的臉側劃開了一道口子。
即便看不清他真實的模樣,可那副高高在上的語氣和前世那位仇人實在像,此舉自是夾雜了兩份仇怨。
隻聽她冷聲道:“哼,不管我吃的什麼,隻要進了我的肚子,入了我的地盤,那都是我的,吐出來,不好意思,除非我死。”
她的話音剛落,少年的心跟着顫栗不止,三道暗紋在手腕忽隐忽現,而後順着他的胳膊攀岩而上,延伸到了心髒的位置,似樹杈一般伸進,将其緊緊包裹住。
他深深的閉了閉眼,絕望如潮水一般襲來。
情蠱已經被她吞下,契約已成,他怕是想改都改不了了。
百年心血到末尾,竟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