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過去,藍麟因為長時間緊緊盯着她手上的動作,眼睛聚焦于一處而酸脹難忍。
喬夏卻像是對這時間的流逝,完全失去了感知,連續數小時高度集中的靈識傾瀉而出,她握着刻刀的手,穩如磐石,連一絲一毫的顫抖都未曾有過。
藍麟仍舊不敢發出任何可能驚擾她的聲響,他貓着腰,悄無聲息地向後挪動了數步,這才擡起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自己早已不堪重負的眼睛。
“好了。”就在他眼眶的酸澀稍減之時,喬夏清淡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
藍麟揉眼睛的動作趕緊停了下來,他小心翼翼的将腦袋湊了過來,屏息看向擺在拷貝台上的半成品。
那張原本光潔平滑的合成紙上,此刻竟如同被精雕細琢過的薄冰,裂痕如蛛網般細密地遍布其上。與符筆在符紙上留下的清晰墨痕截然不同,刻刀遊走過的痕迹,在燈光下若隐若現,細若遊絲。許多地方,若非那些被镂空出的花紋昭示着其存在,根本難以察覺那裡竟還潛藏着一條靈力通道。
他不敢貿然伸手觸碰,生怕自己魯莽的舉動會毀了這件藝術品,隻得壓低了聲音,帶着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問道:“接下來怎麼辦?”不知為何,話一出口,他又難得地生出幾分體貼,補充道:“你…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喝點水?”
喬夏卻随手将那枚刻刀放回工具欄中,隻笑了笑:“不用了,接下來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他心中猛然一震,“...交給我!?”
他霍然轉頭,再度看向工作台上那張遍布玄奧刻痕的合成紙,眼神在一瞬間變得無比火熱!
“對啊,我說過我不是專業的靈符師,連這個一階的等級證書都是剛剛才考完的。”喬夏語氣平靜地解釋道,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所說的話,以及所做的一切,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驚世駭俗,“現在每一道能量軌迹,我都已經勾刻好了,你隻需要描摹便是。”
“從最右邊這裡,從右往左,從下到上的順序,往前畫。”她将合成紙調整成一個方便藍麟看的角度,指尖順着其中一條最為粗壯、也最為核心的軌迹,緩緩攀延,耐心指點道:“這是主幹路,你先将這條路畫完,我再跟你說接下來的分區。”
這般清晰明了的規劃,簡直是把飯擺好了,就等着他來吃!
這樣幾乎是手把手的教學,藍麟自問,即便是一個從未接觸過靈符一途的人,隻要懂得控筆,描摹這麼幾圈下來,也能收獲匪淺!
他有些艱澀地轉過頭,望向面前神色淡然的少女,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竟不知是何滋味。
對靈符有如此超脫的理解,卻沒有半分恃才傲物的張揚與炫耀;甚至,她沒有絲毫要獨占這份修複遠古靈符之功的意思,而是毫不藏私地将自己嘔心瀝血刻畫出的模闆呈現在他面前,讓自己跟着領會、學習……
如果說之前的他,在姑姑的訓斥之下,心中仍殘存着一絲因驕傲受挫而生的不甘與隐秘的怨怼。那麼此刻,已經完全化為了尊敬,佩服,甚至......有一絲崇拜。
藍麟緊緊抿着嘴唇,努力抑制住内心翻湧的複雜情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言不發地走上前,拿起工具欄中一支筆鋒柔韌的符筆,蘸取了特制的靈墨,在身側少女耐心細緻的指點下,一筆,一畫,沿着那張合成紙上镂空的刻痕,開始勾畫……
......
等最後一筆墨迹緩緩流淌在符紙之上,喬夏才終于如釋重負的歎了口氣。
她身側的少年,此刻顯然比她要緊張了不止數倍。那雙平日裡在學校符文課上,常被老師們稱贊如同外科醫生般穩定的手,在她的目光若有若無的注視之下,竟忍不住微微有些顫抖,幾次險些因為力道控制不穩,而讓墨迹溢出刻痕的邊緣。
她識趣的轉過腦袋,轉身就要出門,“我去休息一會兒,你先看看共鳴率多少。”
“不準走!”藍麟卻立馬垮下臉,語氣中帶着急切,以及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依賴:“這...這不是我們一起完成的嗎!”
喬夏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要不是藍沁拿出了那柄靈識武器作為重賞,她才懶得費這麼大勁,煞費苦心地教導這個既沒禮貌又愛炸毛的小少爺!
但是她還是耐着性子,用一種近乎哄小孩的語氣說道:“我隻是給了你思路,整個靈符的繪制,可都是由你藍大少爺親手完成的。”
她才不在乎什麼“修複遠古靈符第一人”的頭銜,這些玩意兒除了能出點風頭,還有什麼好處?
不如将這份明面上的功勞,大大方方地讓給這個煩人的藍少爺,說不定藍家一高興,還能額外多給她點實實在在的獎賞呢。
藍麟聽了這話,卻還是有些别扭,雖然筆畫都是他所繪制,但是這跟描圖别無二緻的制作流程,讓他心裡升不起半點驕傲。
他嘟嘟囔囔道:“不管怎麼說,你的繪制思路,确實讓本少有幾分驚喜......”
而就在下一秒,共鳴測試台上猛然迸發出一團柔和而穩定的光芒,緊接着,一個清晰的數字浮現在光幕之上——97%!
這個數字,如同最耀眼的星辰,瞬間讓藍麟的雙眸變得明亮無比,其中閃爍着難以置信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