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謝萦珠是重生回來的人。
十二歲那年謝家破産,家裡的房子和家具被拿去抵債,但還剩一大筆欠款還不清,最後他被謝父賣給了債主抵債,隻為了給他弟弟換口熱飯吃。
那天特别冷,債主把他扔進車裡時,他哭得撕心裂肺,換來的卻是債主揪着頭發扇來的耳光。車開過一段路後,又有另一個小孩被堵着嘴丢了上來,扔在他身邊。
這個小孩就是應承宴。
應承宴比他小,是被綁架來的。謝萦珠在家當哥哥的時候總被教育要照顧弟弟,于是下意識地也把應承宴當弟弟保護。在暗無天日的囚禁中,謝萦珠總把最後半塊饅頭讓給他。應承宴凍得發抖,他就把人摟在懷裡取暖。小少爺半夜做噩夢,他就學着母親的樣子輕拍他的背哄他再次入睡,哪怕自己也因為黑暗吓得徹夜難眠。
應承宴答應他,等家裡的人來救自己時,一定會帶上謝萦珠回家,讓他也過上少爺日子。
謝萦珠相信了他的話,可是應家交了贖金将應承宴救走後,他卻再也沒聽到任何與應承宴有關的消息。
再後來他像隻野狗一樣在社會底層求生,當過乞丐,在碼頭扛過貨。最落魄時,他蜷縮在八人一間的廉價旅館裡,看見報紙上謝家突然被應家扶持的消息。而他那個從小體弱的弟弟,如今穿着名牌校服在國外留學。
那本該也是他的生活。
可好像沒人記得謝家有個被賣掉抵債的哥哥。
直到有一天,他在高檔會所裡跪着擦地時,一雙皮鞋停在他面前。他擡頭,一張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臉撞入眼中。
過去那個會因為噩夢縮在自己懷裡瑟瑟發抖的弟弟長大了,一身名表名牌,饒有興味地看了他一會兒,笑着說——
“你們會所擦地的都長這麼好看,包他多少錢啊?”
于是謝萦珠又被會所賣給了應承宴。
剛開始他以為是應承宴認出了自己,可到了應家才發現應少爺隻是缺個消遣折磨的對象。
但凡哪件事做的不順應承宴的心意,他就會被追着打,有時候是高爾夫球杆抽在背上,有時候又是被人用大部頭書砸着玩。偶爾應少爺大發善心,會在和他做完後抱他一會兒,權當安撫對他的折騰。
那個時候世界上除了應承宴外沒人要他。
謝萦珠壓抑着原本的性格,将自己活成了應承宴最喜歡的樣子,溫順、乖巧、毫無威脅,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像隻驚弓之鳥。
應承宴喜歡看他因為自己一個眼神就瑟瑟發抖,被捏疼了手腕也不敢喊痛的模樣,慢慢的很少再打罵他,開始像談戀愛似的關心他,心疼他,在外人面前護着他,讓他産生了一種錯覺——
自己繼續這樣聽話地活下去,應承宴也是會對他心軟的吧?
可後來他那個留學的弟弟謝懷玉回來時,他才知道這位好弟弟冒名頂替了自己當年救應家少爺的功勞,換來了應家後來對謝家的扶持,換來了他風光無量的留學生涯。
應承宴知道了他和謝懷玉的關系,讓他把心髒捐給“救命恩人”謝懷玉治病。
謝萦珠這會兒終于不再相信自己能感化應承宴,再也沒法做一隻溫馴的金絲雀,發瘋似的和應承宴吵了又吵,原本想逃走,卻被應承宴鎖在地下室裡幾天幾夜,餓昏後被取走了心髒。
瀕臨死亡的那一刻,他的靈魂好像忽然從身體裡抽離了出來,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這個世界,發現眼前的場景書頁似的翻動着。
也就是這個時候,謝萦珠才知道自己是一本書裡的悲慘白月光,而他的弟弟謝懷玉則是洞悉劇情的穿書者,所以才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奪走他的氣運,奪走他本該有的一切。
他看着謝懷玉換了他的心髒,應承宴在病房裡和他求婚,兩情相悅,風光無限,成為港城一段佳話。人人都說應少爺不忘救命之恩,和謝少爺門當戶對,卻沒人知道謝萦珠被剖開胸口取出心髒,死在黑黝黝的地下室裡。
可明明他才是那個最怕黑的人。
他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再次醒來時,應承宴剛被應家救走,孤零零地留他一人在債主的倉庫裡。
後來的那些事還沒發生,他還有機會拯救這段曾被毀掉的人生。
而這輩子,他絕不會像上輩子那樣一味地讨好别人,唯唯諾諾,窩窩囊囊地死掉。
既然所有人都要他死,那他就非要往上爬,要過得比别人都好。
......
謝萦珠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哪怕這一世已經活了快十年,每每想起往事,胸口被人剖開的地方好像還在隐隐作痛。
他眯着眼,刀尖劃過應承宴的皮膚,留下一絲血痕,隻要再用用力就能割到頸動脈,讓眼前的人在夢中死掉,和上輩子的他一樣。
可謝萦珠改了主意,慢慢将刀子收了起來,指腹輕輕劃過過應承宴的臉頰,像情人之間調情的愛撫。
這樣死掉有點太便宜你了,謝萦珠想。
被騙,被辜負,被抛棄,這樣的苦,應少爺這輩子也應該試一次。
***
應承宴醒來時,天光大亮。
依着他的經驗,從宿醉中醒來時身上會黏糊糊的很難受,對于一個潔癖來說是完全無法忍受的,所以他先前很少喝太多,至少要留一些意識撐到他清洗完再睡。
可現在他身上很清爽,就像有人幫他清理過了一樣。
應承宴“啧”了一聲,慢慢起身,想起來了昨晚他為什麼會失控。
他本來是想看謝萦珠笑話的,卻沒想到居然有旁人敢觊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