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的白绫勒得蘇秋水喘不過氣,她雙手死死拽着那段素絹,指尖已經掐進掌心,企圖争得一絲喘息的空間。
眼前走馬燈般閃過昨晚熬夜審閱的那疊稿紙——《失寵王爺當了皇帝後》的第十七章,反派段掌印出場的情節被她用紅筆圈了三個問号。
"這段人物動機不合理..."這是她失去意識前最後的職業思考。
"蘇才人,該上路了。"尖細的嗓音刺入耳膜。
蘇秋水猛然睜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張紅木圓凳上。
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和她穿着一樣的女子,一身素白色長裙,隻以一隻普通的桃木簪束起如瀑的長發,臉上未施粉黛,卻也看得出個個都是形貌昳麗的美人。
她這才驚覺自己穿進了昨晚審閱的小說裡,成了那個在第一章就被一筆帶過的殉葬妃子。
旁邊的柳青青低聲啜泣的,滿臉梨花帶淚,惹人愛憐。
蘇秋水心頭微動,問道:“你哭什麼?”話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
還未等到柳青青回答,底下的寺人扯着尖細的嗓子喊:“段掌印到——”
玄色衣袍繡着金蟒的身影緩步而來,烏紗帽下是一張令人意外的年輕面孔。
段鶴,書中那個權傾朝野的太監頭子,此刻正用審視的目光掃過每個将死的妃嫔。
這活人殉葬的大場面,誰來救救她啊。
大景的文榮皇帝病逝,他生前的妃子無論是否受寵,都要随他一同去了。
這些女子不會留下名字,人們喚她們作朝天女,她們的家族會受到朝廷恩澤,得到一大筆銀錢,族中子弟想要入仕也更容易些。
段鶴眼裡滿是漠然,淡淡道:“依照祖制,諸位貴人須得給先皇殉葬,朝廷自會厚待爾等親族,遂,放心去吧。”
她越來越無力,眼前出現一道刺眼的白光,脖子上的白绫驟然收緊奪去了她的呼吸。
按照她看穿越小說的經驗,主人公嘎了一般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可一睜眼,她還在大景。
隻是時間回到了朝天女去明竟樓的十天前。
“小姐!醒醒!”
蘇秋水猛地坐起,抓住自己完好無損的脖子大口喘息。床榻前跪着個發髻系着綠絲帶的綠衣小丫鬟,正用帕子擦拭她額頭的冷汗。
一開口,自己便習慣性叫出了她的名字:"阿魚?"
角落的銅鏡中映出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眉如遠山,眼含秋水,右眼角有一顆原著中從未提及的淚痣。
蘇秋水突然記起,審稿時被自己批注"人物外貌描寫重複"的段落,現在這些文字正化作真實的血肉。
"小姐,家中來信..."阿魚欲言又止地遞上一封火漆信箋。
信上寥寥數語:已報汝名于朝天女冊,汝弟前程全賴此舉。
"哈!"蘇秋水氣極反笑,雖說是剛畢業的實習編輯,但職業病讓她瞬間抓住關鍵,"用'汝'不用'爾',故作高雅?"
阿魚驚恐地看着突然言辭犀利的小姐。蘇秋水卻已翻身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
阿魚抹了眼淚,話語間滿是對她的擔憂:“小姐,家中派人傳話,說公子定會用功念書,争取買個官,不辜負你的犧牲。”
為了兒子的前程,送女兒陪葬,蘇秋水唾了一口唾沫星子:“呸,憑什麼?這麼大的事,我父親也不同我商量商量?”
阿魚埋下頭不敢看她,蘇秋水的母親身體不好,生下她後蘇父便養了外室林雲,氣得她母親生了大病,早早就撒手人間去了。
後來,林雲給蘇父生了一個公子,取名為蘇易,那外室也被娶為了正室夫人。
蘇秋水雖是名義上的小姐,但在蘇家沒有什麼威望可言,沒人聽她的,連蘇父也不把這個女兒放在眼裡,明知入宮選秀是給老皇帝沖喜,還是把她推入火坑。
阿魚小聲嘀咕:“老爺隻聽夫人吹枕邊風,哪裡管小姐的死活?可憐小姐大好年華,替二小姐在這深宮蹉跎。”
蘇秋水這才知曉,原主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
阿魚伺候她梳妝打扮,陸陸續續還說了很多以前林雲和蘇明珠苛待她的事情,而蘇父像一個甩手掌櫃,就算知道也不會插手。
蘇秋水端詳銅鏡中的自己,膚色白裡透紅,分明就是典型的富貴小姐長相,背後竟然受過這麼多不為人知的委屈。
罷了,她不是原主,誰對她好,她也可以對誰好,不必像原主那般在家中讨好蘇父和繼母。
眼下,她應該解決的是,怎麼才能不成為朝天女,畢竟死了也回不到現代,她得活着找找法子。
蘇秋水住在新湘苑,位份是才人,用膳得和别人一起。
而住在她臨近的正是柳青青,她亦是愁眉苦臉的,表情呆滞地攪拌着碗裡的清粥,一口都沒送進口。
蘇秋水一坐下,桌上隻有兩碗鹹菜,敢情她們的早膳就是清粥配鹹菜。
阿魚以為她怕鹹,忙解釋道:“小姐,我已經塞銀子托禦膳房的人多洗了幾遍,今日的小菜肯定不鹹。”
蘇秋水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連洗菜也要花銀子,哪裡是要錢,簡直要命,這宮裡貪腐嚴重啊。
柳青青回過神來,見蘇秋水坐下,兩人皆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