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羅氏搬過一個小杌子坐到榻前,與姜老夫人面對面,試探道,“兒媳同六娘走後,莫非又出現了什麼令你着惱的情況?”
“才累得您頭疾病發作?”
姜老夫人閉眼不答。
羅氏面露尴尬,轉而又讨好道:“不若兒媳今夜留下來為您侍疾?”
姜老夫人的排場大,但凡有個頭疼腦熱,都得大張旗鼓地勞動阖府上下圍着她一個人轉。
此時羅氏主動提出來,也算孝心。
姜老夫人如何不知羅氏心裡的小九九?她聞言,緩慢地撩起眼皮,問道:“說罷,為何事尋我?”
羅氏讪笑,“什麼都瞞不過母親的眼睛。”
姜老夫人不屑地哼聲,靜待下文。
羅氏斟酌措辭,将姜無憂完全描述成無辜的受害者,包括她對姜點微的惡意加害,也輕描淡寫地說是玩笑之舉。
然而,她的粉飾毫無用處。
姜老夫人聽罷,下耷的嘴角抿得死緊,臉色也如陰雨密布般陰沉,她半個字都懶得多說,直接一巴掌甩到羅氏的臉上。
那清脆的響聲突兀,驚得卧房内各司其職的婢女們心頭蓦然發顫。
羅氏不受姜老夫人待見,然而多年來卻從未被對方掌掴過。
她捂着紅腫的面頰,委屈不已,“母親,若非九娘心思詭谲,六娘也不會為了自保先下手為強。”
“您何必遷怒兒媳?”
“如你母女這般的蠢貨,我就該早早兒地打死你們,省得你們整日興風作浪,拖累我兒,再敗壞我姜家門楣!”
姜老夫人尚未喝藥,先時的頭痛不得緩解,當下又氣血上湧,腦仁便像要炸裂似的,疼得突突直跳。
她的呼吸粗重,看向羅氏的眼神惡毒非常,恨不得生啖其肉,“假若六娘能成事也就罷了,偏生她機關算盡,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當真蠢得讓人難以啟齒!”
羅氏出生時,羅家已經敗落得不成樣子了,若非姜老夫人後來成了官夫人,隻怕她也難逃被買賣的命運。
平心而論,羅氏對姜老夫人生出過感激之情,隻是這份情誼早在兩人的日常相處中被消磨殆盡。
蓋因姜老夫人實非良善之人。
羅氏看着姜老夫人與厲鬼無異的可怖臉色,愈發悔不當初,不住地心裡暗罵自己被豬油蒙了心,怎會一時沖動寄希望于姑母能為六娘出頭?
倘若能耐着性子等夫君歸家,她又何必白白遭罪?
可惜事已至此,她不得不硬着頭皮,發揮巧舌如簧的本事,狡辯道:“六娘之所以與周世子謀事,也是聽說他觊觎九娘的美色。”
“誰能料到煮熟的鴨子都到手了,周世子卻突然臨陣倒戈。”
“也不知九娘用了什麼法子,能惑得周世子那般桀骜不馴的人對她言聽計從。”
“六娘差就差在沒有九娘藏得深。”
羅氏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地觀察姜老夫人細微的表情變化。
當發覺對方情緒平靜,似将她的話聽進了心裡,念頭一轉,便将預謀已久的某些盤算盡數道出。
“母親,想來您也看出九娘不知為何像變了個人似的。”
“說句實在話,這些年姜家對她是好是壞,除非她是無心之人,否則怎會不生出怨言?端看今日她在大長公主府的言行,就能斷定她與咱們走不到一處。”
“假若到時她有幸被選為太子妃妾,卻不能為皇後娘娘所用,豈不是平白浪費了娘娘的一番籌謀?”
“又或者九娘表面順服,實則與娘娘虛與委蛇,那麼必會釀成滔天大禍。”
姜老夫人已然明白羅氏的言下之意。
因而越聽她挑撥,目光也變得越發森然瘆人,“哼,依你的意思,九娘生有二心,于姜家已無用處,如今該如何處置她?”
“又該換何人進宮替娘娘做事?”
羅氏被姜老夫人逼視得擡不起來頭來,眼神飄忽許久,才幹巴巴地聲如蚊蚋道:“進宮的人選…”
“兒媳瞧着堂伯家的五娘不錯,與太子一般的年紀,性子老實本分,容貌也出挑,加之她全家人都仰仗咱們家過活,定然生不出旁的想法。”
“而九娘已經及笄,若是拖着她的婚事沒個定數,難保不被人說嘴,道咱們家涼薄寡恩,正好早先戶部尚書的夫人與兒媳提過,她有意為自家三郎擇一品貌貴重的媳婦。”
“因着早些年見過九娘,便特意與我打聽了一番。”
“兒媳想着,如若能與戶部尚書結為姻親,不僅能讓夫君在朝堂上多一位盟友,于皇後娘娘看重的四皇子也是一大助力,何樂而不為呢?”
羅氏也不知道是蠢還是真的覺得自己的提議頗有建樹,哪怕姜老夫人的臉色青黑,她到最後也自我感覺良好地認為指不定能說動姜老夫人把姜點微嫁到戶部尚書府去。
戶部尚書家的三郎可是個傻子!
也就是看着與常人相似,事實上心智高低僅及五六歲的稚兒,且暴戾成性,亡于他手的無辜女子不知凡幾。
若姜點微能同他成婚,想必不出三五月就會丢了性命。到那時,世上再無與崔玉宓有關的痕迹。
“啪!”
可現實總歸是殘酷的。
不等羅氏的想入非非結束,她又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耳光,掌印兩相重疊,臉頰上已然可見絲絲血痕。
“給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