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绛腳下的蠟液翻湧不休,悲憤的蠟珠從眼角滑落,仿佛打開了某種無形的閥門。
頃刻間,所有翻騰的蠟液如洪水決堤,轟然傾瀉而下。滔天的蠟浪咆哮着吞沒街道,勢不可擋地朝着逃亡的喰鼠奔湧而去。
不過幾息之間,最後的喰鼠也被徹底淹沒,掙紮的身影凝固在蠟海之中。西城第八區的街道被厚厚的白蠟覆蓋,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死寂無聲。
虞绛發洩完怨氣,輕輕一晃便恢複了原本的身形。
“哦對了!”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過頭對着緊閉的大門吩咐道:“裡面的别閑着哦,營業模式關閉,大掃除模式開啟。所有家當都分類整理好,我這就找人過來收廢品。”
話音剛落,她擡步朝着隔壁的廢品站走去。
***
蠟像館内,前台處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兩個頭。
一男一女,正是被喰鼠盯上的兩個新人玩家。
他們倒黴地踩在黃昏時刻登錄遊戲,一進來便被喰鼠追殺了整整一條街。其中的女玩家叫劉茵茵,是個天生膽小的女大學生,今天被好友陸骁拉進遊戲,說是得用脫敏療法鍛煉膽量。
可這條街上,不是招牌半懸的棺材鋪,就是彩燈滋滋作響的理發店,還有電鋸聲此起彼伏的廢品站……
每家店都傳遞着一股“看我吓不死你”的氣勢,劉茵茵實在沒膽子進去。他們一路狂奔到街區盡頭,這才慌不擇路地闖進這家蠟像館。
剛才,他們躲在前台桌下,膽戰心驚地圍觀了虞绛反殺喰鼠的全過程。
等到外面安靜下來,陸骁仍有些驚魂未定地感歎道:“我沒聽錯吧?為什麼蠟像館老闆的語氣那麼悲憤?挨打的明明是被她一招秒殺的那群喰鼠吧!”
劉茵茵卻望着黑漆漆的蠟像館,心生不安:“幸好喰鼠被老闆打跑了,可是……老闆這麼可怕,這個副本會不會更吓人啊?”
陸骁掏出手機,再次确認了副本排行榜的信息:“不會的,這個恐怖蠟像館在榜單上墊底,差評一堆。玩家們都說副本無聊又老土,完全不吓人。”
室内沒開燈,偌大的空間裡僅有一張孤零零的桌子和一把陳舊的躺椅,牆壁和天花闆上挂着些不倫不類的蠟制裝飾,50平米的局促格局,一覽無餘。
當然,最顯眼的還是中央五個形态各異的蠟像,個個嘴巴誇張地張開,身體僵直不動。
當兩個玩家悄悄打量這些蠟像時,其中一個跷着二郎的小醜蠟像緩緩轉過頭。
但由于過于鮮豔的油彩和浮誇的笑容,小醜臉上的塑料感和假人味很明顯。
更何況,他翹着二郎腿的屁股下原本應該有個椅子,現在憑空消失了,隻能用雙腳僵硬地支撐身體,看上去……
不僅不恐怖,反而有些滑稽?
“還好,這個副本看着挺溫和的。”劉茵茵松了口氣,但她還是不敢在這裡過夜,小聲道,“老闆追殺喰鼠去了,街上應該很安全,我們趕緊回西城門退出遊戲吧!”
說着,兩人便蹑手蹑腳地走向了敞開的大門,然而下一秒——
“嘭!”
大門被猛地合上!
她驚愕回頭,對上一張面目陰森的小醜臉。
隻見跷二郎腿的小醜蠟像不知何時已站得筆直,臉上的笑容從油彩勾勒出的塑料塗鴉,變成了詭異而陰森的自然弧度。
他關門的動作幹脆利落,白茫茫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劉茵茵,像個真正的變态一樣猛然逼近。
“大掃除開始。”
他吐出機械而低沉的音節:“不許……不許打開大門,直至清潔完成。”
“啊啊啊啊——!”
面對突臉瞬移的小醜蠟像,劉茵茵驚聲尖叫。
“卧槽!這些蠟像真的活了!”陸骁迎面遇上了一個電鋸蠟像人。
這個蠟像人的右臂被齊整切斷,替換為一把舊式電鋸。此刻,它像是被觸發了某種開關,電鋸“嗡”地一聲劇烈震顫,鋸齒飛速旋轉,發出刺耳的轟鳴。
“識别失敗,無法分類。”
它機械地低語,聲音冰冷:“你屬于哪一類廢品?還是垃圾?”
兩名玩家一邊鬼哭狼嚎,一邊拔腿狂奔!
然而,無論他們如何逃竄,最終還是被蠟像們逼回了房間中央。
“嘩啦啦——!”
天花闆被電鋸粗暴地鋸開,一個巨大的洞口中,碎裂的燭台、斷裂的折疊凳、破損的水杯、撐不開的雨傘……大大小小的廢棄物轟然砸下,将兩人掩埋。
等等,誰會在天花闆上藏這些破爛?!
劉茵茵鼻青臉腫地爬出雜物堆,一擡頭,卻見所有蠟像人已經圍攏過來。
他們逼真的五官和生動的表情與真人無異,此刻低頭陰恻恻地俯視着他們。
“啊啊啊啊啊啊!”劉茵茵和陸骁抱頭尖叫起來。
然而,預想中的攻擊并沒有降臨,身邊反倒傳來一陣乒鈴乓啷的動靜。
陸骁這才大着膽子睜開一隻眼睛,卻見五個蠟像人自顧自地行動起來,動作流暢、分工明确,把破銅爛鐵分門别類地收拾好。
紙箱歸一類、塑料歸一類、金屬歸一類、玻璃歸一類……
“陸骁,我怎麼覺得他們在做……垃圾分類?”劉茵茵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現在是逃跑的好機會!
兩人蹑手蹑腳地退到門邊,用力一拉!
然而,門明明沒鎖,卻紋絲不動。
“大掃除期間,不許打開大門,直至清潔完成。”
所有蠟像人的動作同時停滞,齊刷刷地轉頭,看向兩人。
“不許……打開……大門。”
“不許……打開……”
他們異口同聲地低語,機械的回音在空曠的館内回蕩,伴随着電鋸的嗡鳴步步逼近。
“嗚嗚嗚我不玩了!我要回家!”劉茵茵崩潰大哭。
陸骁也腿軟了,咬牙死撐着擋在她身前:“靠!這哪裡是吊車尾副本的實力!!”
就在蠟像人即将觸碰到他們的刹那——
“吱呀——”
身後的大門被猛然拉開,劉茵茵猝不及防地跌了一步,撞上了一具冰冷而黏膩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