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還是沒接過那張濕巾。
說來也奇怪,按道理眼睛給人的感覺應該和人給人的感覺是一樣的。
偏生她生得一雙圓眼睛,眼皮不腫不贅,過黑的瞳仁給人的感覺卻是孤冷的。
在以前我也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認真地去端詳一個陌生人的眼睛,今天卻莫名就是這樣做了。
我不好一直看着她,因此隻是在她和我說話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看上一眼。
餘光裡影子發絲飛揚,柔順飄逸,發量可觀。
在我和小姑娘往前走的時候,她又特意慢上幾步,像是和我置氣。
為了不讓我人影分離這件事太明顯,我隻能跟着放慢腳步,落後小姑娘一些。
影子好似有點得意,昂首挺胸的,頭發也不飛了。
我猜測,可能是祂的世界風小了。
偏暗的影纖細如手指,落在我的手背上,就好像有人用指尖輕點一樣。
要不是這是我的影子,我可能還會覺得這出皮影戲的主角舉止有些溫良可愛。
唉,病情惡化程度+1
影子不會說話,而我的腦子已經開始自帶解說了。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
這個精神科我是不去也得去一趟了。
“...我舍友這兩天去特種兵旅遊了,說給我帶了特産......”
哪怕我沒有說話,小姑娘一個人也講得熱鬧,全然不怕我是個冷場能手。
不知道為什麼,她那雙眼睛太過特别,我總是會下意識看過去,直到她忽然刹了話問我。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小姐姐叫什麼名字呢!”
她用那雙瞳仁過黑的眼看我,偏我從裡面竟然看出了溫柔情深。
真是奇了怪了,萍水相逢的人,哪裡來這麼多情緒。
這種不可取的錯誤認知讓我咽了口口水,感覺自己太過自作多情了。
對于她的問題,我很猶豫是回答還是搪塞敷衍過去。
畢竟我們隻是兩面之緣,沒什麼互通姓名的必要。
我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小姑娘就先說了。
“我叫艾佳馨,少年慕艾的艾,佳偶天成的佳,溫馨的馨,小姐姐呢?”
她笑得燦爛,眼睛看着我,給我的感覺有些不适應。
她的眼神太專注太...熟悉了。
有一個恍惚,我好像在很多年裡,同這樣一雙眼眸對視過無數個瞬間,可我和她分明隻是第二次見面。
真是瘋了。
我十分确信自己對她沒有想法,但在和那雙眼對視的時候,我聽見心跳聲連成一片。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悸動,我不太敢看她了,也不是很想和她産生更多的交集。
心裡總存着一種微妙的抵觸,讓我迫切地想讓自己從和其她人的親密關系裡剖離出來。
卻也是因為那雙眼睛,鬼使神差地,我還是張了嘴。
“我叫辛露,辛——”
眼前的景象變換,我停下腳步,知道自己又發病了。
為了避免平地摔,我假意是停下來看風景,視線明确又茫然地落在一條長椅上。
耳邊還能聽到小姑娘在問我,辛是哪個辛,露是哪個露。
眼前卻是我的大學校園,這裡我再熟悉不過了。
我還記得那條長椅,無數個清晨我曾在那裡看書賞景,總是在這個位置。
因為太過偏僻,幾乎成了我的專屬座位。
“我”和我幾乎同時開口,我們說。
“是蓼蟲忘辛的辛,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露。”
恍惚間我聽見有人說,“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很适合你。”
等我尋聲看過去的時候,正對上一雙黑沉溫柔的眼,穿透歲月,我聽到心跳亂了節拍,雜亂慌張。
刹那間長椅消失,我看到的是小姑娘的眼睛。
過黑的瞳仁,她專注地看着我,笑容燦爛,明媚開朗。
同剛才看到的那個人截然不同,但具體是怎樣的不同,剛剛的記憶就好像毛玻璃,看不清了。
“哇,小姐姐你名字好好聽啊。”艾佳馨真誠地誇贊道。
我還沒從那個幻覺片段走出來,心緒有些恍惚。
那雙眼睛,好熟悉。
隻是才從幻覺出來,我便忘了那個人的面孔。
什麼樣的容貌配得上那樣一雙眼睛?
她們的眼睛太相似,我總覺得這樣一雙眼,該配的不該是這樣可愛無害的臉,而該是...
該是什麼我也不清楚。
“我怎麼稱呼小姐姐呀?小姐姐叫辛露,我可以喊你辛姐姐或者露露姐嗎?”
這個格外活潑的小姑娘問道。
腰上微疼,像被人掐了一下。
我看了眼,果然那片的影子更深一些,纖細的手指影子虎視眈眈地留在腰那裡。
我扯了扯嘴角,覺得這幻覺實在有點荒唐,管得很寬泛,連我的交友都要涉及。
“都可以。”我這樣說道。
艾佳馨小姑娘很開心,緊跟着問道:“辛姐姐,你扔完垃圾準備做什麼呀?”
這樣過于自來熟的性子我其實不太喜歡,可她滿臉真誠,熱情活潑,并不是有什麼壞心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