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是,我隻是一個攢夠退休養老錢的精神病,其中大部分财産還是來自母親們的遺産贈與(稅後)。
在祂因久無回應而彌漫的絕望裡,我注視着祂震顫的血色眼睫。
終于數清了。
223根,不愧是幻覺,正常人上下眼睑的睫毛合起來也才兩百多根。
我看見祂的唇開合,血色淚珠從祂的眼睫裡滲出。
“露露,碰碰它,摸.摸它。”
祂俯視我,半身浸泡在洗手池裡,精緻美麗的容顔,詭異卻純粹的氣質,像奇幻夢境裡的妄想。
而我是仰望神女的凡人。
神女說:“求你。”
我能被自己過于低級的妄想無語到,做人總該有些高級的趣味,而不是成天想要大美女求着不分開。
太低級了,太惡劣了。
于是我在祂的期待中,讓手将那顆水流裡孤獨生長的心髒輕輕攏住。
明明是害怕的,我應該掐住這顆心髒,迫使祂從我的幻覺裡離開。
更應該捏碎這顆心髒,讓自己從幻覺裡清醒過來。
可是這顆孤獨的心髒沒有動脈輸送血液,生命在這裡活成孤島。
而祂在我伸手捧住這顆心髒時,表情半似歡愉半似痛苦。
“露露用力些,再用力些,讓我更多地感受到你。”
掌中的心髒劇烈地顫動,我在鏡子裡看到自己,也終于看到了祂。
眼淚又一次猝不及防地落下,讓我和祂都吃了一驚。
我為什麼哭了?
祂也問:“露露怎麼哭了?”
我失去了對情緒的掌控,在祂的懷裡哭泣——
眼淚悄無聲息,無言的悲痛突襲了我,讓我張着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顆心髒在我手上跳動。
一聲聲,一下下,敲在掌心,震在耳膜,将我的靈魂震得發麻發顫。
這心跳聲,好熟悉,隻不過、是倒過來的。
我睜着眼,眼前一片血色,分不清是祂靠得太近,還是跳出來新的幻覺。
一定還是幻覺。
因為我聽到嘈雜熙攘的人聲圍繞着我,又遠離我。
城市的車流聲總是這樣,不規律地同其它聲音一起構成理山的每一天。
“砰砰”、“砰砰”、“砰砰”。
掌心下一片濡濕,柔軟溫暖,震顫聲由強轉弱,與前一個幻覺截然相反。
幻覺告訴我,這是血,好多的血、越來越多的血在湧出。
溫熱的,帶着人體的溫度,灼燒我被它飛濺的肌膚。
隐約有陽光照亮我眼前的血色。
可是“我”什麼也看不清,視線被血污染了,眼淚燙過臉頰。
“嘭!”
我聽到牙酸的金屬碰撞聲,碎裂的玻璃渣擦過臉頰,有人護在“我”的身前。
她緊擁住“我”,仿佛此生最後的懷抱。
潮濕溫熱的液體噴湧,将“我”身上的衣服漫浸,血液的腥甜氣息在鼻端、在口中。
驟然縮小的空間,讓我在這個擁擠的懷抱裡感到窒息。
有人在鬧哄哄說話,她們在說什麼?
一陣嗡鳴,伴随着呼吸間金屬古怪詭異的“吱呀”聲。
我聽到玻璃被擊碎,有人猛力拉拽車門,還有許多人高聲說話。
為什麼是拉拽車門?
最開始我聽不清,但失了視覺,就會變得格外依賴此刻唯二清晰的感知。
觸覺,掌心下越來越弱的震顫。
還有...聽覺,她們說——
“二次碰撞,就是故意的,太可恨了。”
“來不及了,救不了了,之前要是沒撞第二下說不定還能活,唉,造孽哦。”
“哎!這還有一個!這個說不定還有救!”有人驚喜地說話。
“砰、砰......”
而我掌心的震顫,也在這一刻徹底停止。
“在這裡,她還有氣,人還活着!”
我在人們慶幸的歡呼聲裡,回到最初的幻覺。
血色的唇離我的眼睛很近,我眨了眨眼睛,一滴血水沁入眼睛,涼意驚人。
祂好像試圖吻去我的淚。
“露露。”
還是那樣溫柔成熟的聲線,這個音色幾乎是我最完美的理想型。
聽到這個聲音,為什麼會更想哭呢?
掌下的心髒鮮活跳動着,我看見眼淚滑落,又一次融進祂的血水中。
荒謬、詭異,又十分具有存在感的震顫聲更有力了。
祂擁住我,像要複刻先前幻覺裡那個幾乎讓人窒息的懷抱,似乎想将我強行納入祂的身體裡。
呼吸困難,我在寒冷中開始失溫,被麻.痹的大腦恐慌着即将消逝的記憶。
我十分清楚,它們會像之前一樣,像那些...
已經無法回想起來的記憶,暴風雪般突然地掩埋我,又在無可挽回的遺忘中消融。
冰冷的吻自垂下的眼皮,細雪般落到臉頰,接着是唇。
我聽到那個撩.人心弦的聲音輕柔安撫。
“露露,别哭。”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