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手推搡着許小熹往鐵絲上擠,她渾身骨骼都在擠壓變形,感覺自己快擠成了餡餅三明治。
一雙雙手簇擁着許昀熹往上推,人們像疊羅漢一樣在鐵絲網下堆成了人牆,表情比喪屍死感十足的模樣還要猙獰可怖。
許昀熹不知不覺被推得越來越高,母親的手用力向上一推,把她推到了人牆頂端。
眼見就要抓到鐵絲網最上緣的尖尖,許昀熹扒住網面從對面翻了下去。
她逃出來了。
“老媽……”
才剛出口,卻見母親被擠在了人牆内層,臉頰緊緊貼在鐵絲網上,擠壓變形。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母親把許昀熹推上去後,自己就陷入了人牆裡,被踩踏在了一雙雙腳下面。
許昀熹手裡提着物資呆愣在原地,一雙狗狗眼裡淚汪汪。
“救我……”母親抓在鐵絲網上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可是轉眼間,母親的身影就埋沒在了發瘋的人牆裡,徹底沒了蹤影。
無形的倒計時宛如死神的鐮刀,正一寸寸下移。
許昀熹一咬牙下定了決心,扭頭就跑。
她不再回頭,隻是動用全身每一寸肌肉用力奔跑,喉嚨裡很快就一片腥甜,呼吸急促到近乎哽咽。
下一時刻,大地在震顫,火藥味和煙熏味撲鼻而來。
大音希聲。
許昀熹耳朵短暫失聰,嗡嗡地蜂鳴,把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隔絕在耳外。炸藥的沖擊波威力巨大,她感覺五髒六腑都在震顫,天旋地轉後吃了一嘴的黃沙。
她熹匍匐在滾燙的黃沙上,把臉埋進了沙子裡,看上去一動不動,和沙子融為一體。
靜。
整個世界隻剩下寂靜。
許家營安全區夷為平地,連帶着這裡可怕的喪屍,焦急等待救援的人們,老妪口耳相傳的八卦故事,都随着漫天浮土往上飄,飄到了雲端柔軟的白絮中。
許昀熹用手肘支撐着軀體,把臉從黃沙裡抽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甫一起身,她就跌跌撞撞地朝許家營安全區跑去。
可是哪裡還有什麼安全區?
入眼盡是黑色的煙塵和紅色的火焰,黑紅交織,宛如烈火在地獄入口焚燒。
思緒一片空白。
一個年長的少年和一個年幼的女孩向自己走來。
三個幸存者相視一笑,随後哈哈大笑起來。
“我們活下來了!”
“哈哈哈我們活下來了!”
一個笑到抽搐,一個笑到肚子疼,一個笑得淚流滿面。
笑聲漸漸消失。
“我們該去哪兒呢?”
舉目四望,荒野上樹木稀缺,低矮的灌木點綴着單調的荒漠背景。
還能去哪裡?
已經沒有家了,還能去哪裡?!
海報從懷中滑落,許昀熹趕忙彎腰撿了起,兩年前的記憶湧入腦海。笑聲和歡呼聲填充進野地的風聲裡,似乎還夾雜着砂礫的質感——
那天姐姐考上了破曉基地,許家人都在為她送行,給她慶賀。
那時候許昀熹還是個十五歲的初中生,青澀稚嫩,姐姐身影高挑,宛如英雄立于群山之巅,渾身散發着六百瓦大佬光環。
所有人都在鼓掌歡送,獨獨許昀熹一人嘟着嘴,不高興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親戚們看到這一幕紛紛在耳邊低語揣測,時不時發出揶揄的笑聲。
“妹妹這是嫉妒姐姐了吧,你看她那副表情。”
“啧啧啧,姐姐那麼厲害,當妹妹的不應該為她高興嗎?怎麼還生氣上了?妹妹真是小肚雞腸。”
“你這就不知道了,姐姐那麼優秀,妹妹卻普普通通,臉上沒光啊!羞羞羞!”
許夢桃本來正和許家長輩告别,聽到了流言蜚語微微蹙眉,正好看到妹妹許昀熹躲得遠遠的,嘟着嘴不理自己。
許夢桃覺得好笑,便來到妹妹身邊,彎下腰捏了捏她富含膠原蛋白的臉蛋:“小太陽會想姐姐嗎?”
“不想。”許昀熹回答得很幹脆,甩開了她的手,“你不陪我玩了,你這個壞人。”
姐姐的笑得更開心了,許昀熹一雙狗狗眼裡噙滿淚水,看上去天下第一委屈。
可是眼見姐姐就要轉身離開,許昀熹卻伸手拉住了她的衣擺:“我要去找你,你在哪裡?”
“我在破曉基地,一直往西走就可以見到我了。”
許昀熹仔細疊起海報放入懷中,回憶散作滿天黑塵,與風沙一齊落到了戈壁灘橘黃色的地面上,姐姐的聲音似乎還回蕩在耳邊,卻聽不真切了。
“我們現在去哪裡?”少年和女孩都在注視她。
許昀熹伸手指向太陽落下的方位,夕陽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長。
“去破曉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