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台通往選手休息區的通道相對安靜,隔絕了大部分場内的喧嚣,隻有冰冷的白熾燈光均勻地灑在光潔的地闆上,映出匆匆往來工作人員拉長的影子。空氣中還殘留着電子設備運行的熱度和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阮柳鸢帶着QSF的隊員們剛轉過一個拐角,腳步便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前方不遠處,另一隊人正迎面走來。
深藍與銀灰交織的隊服,剪裁考究,肩章上繡着醒目的、如利劍般鋒銳的徽記——一隻翺翔于金色地平線上的雄鷹。那是RHW的标志。為首那人,身姿挺拔而勻稱,步伐從容,仿佛不是在嘈雜的後台通道,而是在某個安靜的畫廊裡漫步。
江笙。
即使在次級聯賽的資格賽現場,作為主隊核心、三冠王朝的締造者,她的出現也如同自帶聚光燈。柔順的白發在腦後松松挽了個髻,幾縷碎發垂落頸側,襯得膚色瑩白如玉。她的五官并非那種極具沖擊力的豔麗,而是如同精雕細琢的瓷器,線條溫潤流暢,眉目間沉澱着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靜氣度。鼻梁上架着一副細金絲邊的平光眼鏡,鏡片後的眼眸深邃平和,如同靜谧的湖泊,倒映着通道頂燈的光暈,波瀾不驚。
她正微微側頭,聽着身旁副隊長寒昭(ID: ColdDawn)低聲說着什麼,嘴角噙着一絲極淡、極溫和的笑意。那笑容恰到好處,帶着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讓她周身那股屬于頂級王者的無形威壓都柔和了幾分,顯得溫文爾雅,甚至…有種奇異的、居家的親和感。
這就是傳說中統治《幻界對決》賽場三年,将冷靜、精準、大局觀演繹到極緻的“寒霜之河”——FrostRiver。三座沉甸甸的冠軍獎杯鑄就了她的王座,也讓她成為所有後來者仰望和挑戰的标杆。
阮柳鸢的心髒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随即更猛烈地撞擊着胸腔。血液在耳畔奔湧的聲音瞬間壓過了周遭的一切。就是她!那座她必須跨越、必須征服的高山!那股在賽場上燃燒的、想要證明自己的火焰,此刻被眼前這個氣質溫雅的女人徹底點燃,化作一種近乎挑釁的銳利鋒芒,從她眼中迸射出來。
QSF的隊員們也認出了來人,興奮和緊張的情緒交織,腳步下意識地放慢了,帶着新人對傳奇的敬畏。
江笙似乎也察覺到了前方的動靜。她停下腳步,擡起眼眸,目光平靜地掃了過來。那目光如同實質,帶着一種久居上位的、不刻意卻自然流露的審視感,輕飄飄地落在了為首的阮柳鸢身上。鏡片後的眼神溫和依舊,卻仿佛能穿透表象,精準地度量着眼前這個剛剛在次級聯賽掀起風暴、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一樣的年輕隊長。
通道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數秒。
沒有預想中的贊許,也沒有前輩對後輩的鼓勵。江笙隻是這樣平靜地看着,如同看着一件…值得評估的展品。那溫和的表象之下,是深不見底的自信與從容。
這無聲的“評估”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中了阮柳鸢心底最敏感的神經——那個渴望被最強者認可、卻又極度抗拒被俯視的傲嬌靈魂。一股混合着興奮、戰意和被輕視感的不服輸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阮柳鸢扯了扯嘴角,一個帶着明顯鋒芒和野性的笑容在她年輕而精緻的臉上綻開。她沒有回避江笙的目光,反而迎着那平靜的審視,主動擡步向前走去。步伐不快,卻帶着一種宣告般的堅定,每一步都像踩在繃緊的鼓面上。
兩隊的距離在縮短。通道裡的工作人員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連空氣都仿佛停止了流動。
就在與江笙擦肩而過的瞬間,阮柳鸢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她微微側過頭,目光斜斜地睨向身旁這位三冠女王。清冽的、帶着毫不掩飾的鋒芒和一絲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輕蔑嗓音,清晰地劃破了短暫的寂靜,如同冰錐撞擊大理石:
“三冠王?”
她刻意停頓了半秒,尾音上揚,帶着毫不掩飾的挑釁。
“就這點本事?”
話音落下,她沒有等待任何回應,甚至沒有去看江笙臉上可能出現的任何表情。她徑直越過江笙,走向通道的另一端,隻留下一個挺直、銳利、仿佛燃燒着黑色火焰的背影,以及那句如同戰書般擲地有聲的輕蔑尾音,在冰冷的空氣中久久回蕩。
QSF的隊員們被自家隊長這石破天驚的“問候”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墨痕瞪大了眼睛,聞堰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思瑤琳眉頭微蹙,範明落則緊張地看向RHW衆人。他們不敢多留,連忙加快腳步,低着頭匆匆跟上阮柳鸢。
通道裡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RHW的隊員們臉色各異。副隊長寒昭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地追随着阮柳鸢的背影,帶着明顯的不悅和審視。射手許淵(ID: Abyss)年輕氣盛的臉上更是直接挂上了怒意,盯着QSF離開的方向,幾乎要沖上去理論,被身旁溫和的輔助林嘉陵(ID: ForestSong)輕輕拉住了胳膊。中路柳若曦(ID: WillowLight)驚訝地微微張着嘴,看看自家隊長,又看看阮柳鸢消失的方向,眼中滿是好奇。
唯有風暴中心的江笙,依舊站在原地。
她臉上的溫雅笑容似乎淡去了那麼一絲絲,變得有些難以捉摸。鏡片後的目光沉靜地投向阮柳鸢消失的拐角,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冰面下暗流湧動的波瀾。那波瀾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她緩緩地、極其自然地垂下了眼睫。
沒有人注意到,在她垂落身側的手,那隻剛剛在賽場上操控着“寒霜之河”打出無數精妙操作、穩定得如同磐石的手,此刻指尖正無意識地、深深地蜷起,用力地抵進了自己的掌心。
柔軟的掌心肌膚,被修剪得圓潤幹淨的指甲,壓出了幾道清晰的、深陷的月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