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笙臉上的笑容似乎淡去了那麼一絲絲,但依舊保持着那份令人惱火的從容。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冒着熱氣的拿鐵,輕輕抿了一口,動作舒緩。放下杯子時,目光平靜地迎上阮柳鸢充滿鋒芒的視線。
“指點談不上。”江笙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隻是覺得,QSF,或者說你,阮柳鸢,打法太急躁了。”她頓了頓,鏡片後的目光似乎能看穿阮柳鸢強撐的盔甲,“像一把沒有刀鞘的匕首,鋒芒畢露,傷人,也更容易傷己。”
急躁?
沒有刀鞘的匕首?
阮柳鸢心頭那股邪火“噌”地燒得更旺!她最恨的就是江笙這種自以為是的、前輩對後輩的“教導”姿态!
“急躁?”阮柳鸢嗤笑一聲,指尖無意識地用力捏着冰涼的咖啡杯壁,指節泛白,“面對你們RHW那種烏龜殼一樣的鐵桶陣,不撕開個口子,難道等着被你們用運營活活磨死?像第二局那樣?”她的語氣充滿諷刺,“江大隊長的‘不急躁’,就是看着對手在慢性死亡裡掙紮,然後優雅地補上最後一刀?”
“撕開口子,不代表要孤注一擲。”江笙的語氣依舊平穩,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你的個人能力,尤其是野區嗅覺和切入時機,确實頂尖。”她微微停頓,目光在阮柳鸢臉上停留了一瞬,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純粹的審視,“但頂尖的個人能力,在頂級的團隊協作面前,作用會被壓縮到極限。就像…上次那場巅峰賽。”
巅峰賽!
這三個字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阮柳鸢最敏感的神經上!昨晚那場恥辱的0/7/2,江笙那句“野區,不是你家後花園”的留言,還有那個該死的“加油,小朋友”的禮物…所有不堪的記憶瞬間翻湧上來!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一種強烈的被當衆扒光的羞恥感讓她幾乎要拍案而起!
“你!”阮柳鸢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聲音因為極緻的憤怒而微微發顫,“江笙!你是在炫耀你的勝利?還是覺得這樣戲弄我很有趣?!”
她眼中的火焰幾乎要噴薄而出,死死盯着江笙,仿佛要将她溫雅平靜的面具燒穿。
江笙看着她因憤怒而微微泛紅的眼眶和緊咬的下唇,鏡片後的眸光似乎微微閃爍了一下,如同冰面下極速掠過的一尾魚影,快得難以捕捉。她沒有立刻回應阮柳鸢的質問,隻是端起咖啡杯,又輕輕抿了一口,動作不疾不徐。
就在這緊繃的、一觸即發的沉默間隙,咖啡廳的門鈴再次響起。幾個穿着RHW二隊隊服的年輕隊員有說有笑地推門進來,聲音有些大,打破了角落的甯靜。他們顯然也看到了坐在窗邊的江笙和阮柳鸢,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看戲般的玩味。
其中一個染着黃毛、神情略顯倨傲的隊員似乎是二隊的打野替補,目光在阮柳鸢身上掃過,帶着毫不掩飾的輕蔑,故意提高了聲音對同伴說:“喲,這不是QSF那位‘獨狼’隊長嗎?怎麼,比賽打輸了,跑來堵我們江隊求教了?”語氣裡的嘲諷和優越感溢于言表。
他的同伴發出一陣低低的哄笑,目光在阮柳鸢和江笙之間來回逡巡,充滿了八卦的探究。
阮柳鸢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一股強烈的屈辱和被冒犯的怒火直沖頭頂!她猛地轉頭,兇狠的目光如同利刃般刺向那幾個二隊隊員,周身散發出冰冷懾人的低氣壓。就在她幾乎要控制不住起身發作的瞬間——
“曲藝。”
一個平靜無波、卻帶着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響起。
江笙甚至沒有看那幾個二隊隊員一眼,她的目光依舊落在阮柳鸢因為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那幾個隊員的哄笑,帶着一種久居上位的、無形的壓力。
“訓練時間,誰允許你們出來的?”
她的語氣依舊溫和,卻像冰錐一樣刺骨。
被點到名的黃毛隊員臉上的倨傲瞬間僵住,随即被慌亂取代。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臉漲得通紅,嗫嚅着辯解:“江、江隊…我們…我們隻是出來買點喝的…馬上回去…”
“立刻。”江笙隻說了兩個字,目光終于從阮柳鸢身上移開,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幾個二隊隊員瞬間噤若寒蟬,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咖啡廳,連咖啡都忘了點。
角落重新恢複了安靜,隻剩下舒緩的爵士樂和窗外隐約的車流聲。剛才那場小小的風波,仿佛隻是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小石子,漣漪很快散去。
江笙的目光重新落回阮柳鸢身上。阮柳鸢依舊緊繃着身體,臉色難看,但眼中的怒火因為江笙剛才那維護性的舉動盡管在她看來可能隻是維護秩序而稍微平息了一些,隻是被更深的戒備和複雜情緒取代。
“抱歉,隊員疏于管教。”江笙的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剛才隻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看着阮柳鸢,鏡片後的目光深邃,帶着一種阮柳鸢無法理解的探究和一絲…極其隐晦的、近乎惜才的考量。
“QSF的問題,不在你一個人身上。”江笙的聲音放緩了一些,卻依舊直指核心,“你的隊友,墨痕線上壓制力夠但容易上頭,範明落輸出穩定但心态脆弱,聞堰有靈性但經驗不足,思瑤琳大局觀好但臨場應變有時過于保守…你們缺乏一個真正能将所有人擰成一股繩的粘合劑,也缺乏應對頂級強隊高壓的經驗。”
她的話語精準地剖析了QSF的弱點,每一個字都像手術刀,劃開阮柳鸢試圖掩蓋的傷口。阮柳鸢想反駁,卻發現江笙說的每一句都是血淋淋的事實。
“想赢嗎?”江笙微微前傾,身體越過小小的咖啡桌,帶來一絲極淡的、屬于她身上的清冷香氣,如同雪後松林的氣息。她看着阮柳鸢的眼睛,那雙深邃的眸子仿佛帶着某種魔力,讓阮柳鸢一時間忘記了移開視線。
“想下次站在我面前,讓我說不出‘不錯’兩個字嗎?”江笙的聲音壓得更低,帶着一種近乎蠱惑的磁性,清晰地傳入阮柳鸢耳中,“來RHW。”
阮柳鸢的瞳孔驟然放大!心髒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
“我給你最頂級的團隊配合,最系統的戰術訓練,最豐富的比賽經驗。”江笙的聲音平穩而笃定,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我教你…怎麼赢。”
教我…怎麼赢?
像教一個懵懂無知的小朋友?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荒謬、屈辱和被施舍感的怒火瞬間吞噬了阮柳鸢!剛剛因為江笙維護舉動而産生的一絲微弱動搖,瞬間被焚燒殆盡!她猛地站起身,動作之大帶得椅子向後摩擦發出刺耳的銳響!
“江笙!”阮柳鸢的聲音因為極緻的憤怒而微微變調,她居高臨下地看着依舊端坐的江笙,眼神冰冷銳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收起你那套高高在上的姿态!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更不需要你的施舍!”
她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帶着孤注一擲的決絕:
“QSF是我的隊伍!哪怕它現在再爛!再弱!那也是我的!”
“赢你?”
“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帶着QSF,堂堂正正地赢給你看!”
“不勞你費心!”
說完,她再也不看江笙一眼,也顧不上那杯一口未動的冰美式,猛地轉身,帶着一身凜冽的寒氣,像一陣黑色的旋風,大步沖出了“星塵”咖啡廳。玻璃門在她身後重重關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震得門框嗡嗡作響。
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灑在江笙身上。她依舊端坐在原處,姿态未變。鏡片後的目光平靜地追随着阮柳鸢消失在街角的、倔強而決絕的背影。
直到那背影徹底消失不見,江笙才緩緩收回目光。她端起那杯已經有些涼了的拿鐵,送到唇邊,卻沒有喝。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溫熱的杯壁。
許久,她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了一抹極淡、極深、如同冰河初融般的弧度。那笑容裡,沒有嘲諷,沒有憤怒,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玩味和一種…獵人看着心儀獵物在陷阱邊緣倔強掙紮的、近乎愉悅的興味。
“呵…”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歎息逸出唇瓣。
“小阮隊長…”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