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幾個行人皆步履匆匆。
為了避免撞上鬧事的民衆，她特意繞了幾條偏僻的巷子。
靴子踩在積雪上發出的“咯吱”聲，在寂靜的巷道裡格外清晰。
正埋頭走，忽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跟來。
循聲望去，一個身披破爛灰色鬥篷的男子正杵着一根竹杖，步履蹒跚地向前挪動，每一步都深深陷入積雪中，顯得格外吃力。
“勞駕，”他停在距離棠吟不遠的地方，開口問道：“請問姑娘，附近可還有大夫？”他臉色白得吓人，嘴唇已經凍得發紫，眼中滿是急切，“内人昏迷不醒，我想來碰碰運氣。”
棠吟剛想開口，卻被一女子接了話頭：“我是大夫，跟我來吧。”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希望，連忙哈腰道謝。
慈鈴戴着面紗，手中提着藥箱，步履輕盈，仿若與風雪隔絕。她露出的雙眸在棠吟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領着那男子往斜角醫館走去。
棠吟才注意到門口已經等候了五個身着布襖的男子。見大夫開門都萬分尊敬地作禮寒暄。
她站在原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本想上前問個究竟，但想到自己現在身份特殊，被認出來怕會帶來麻煩，于是她低頭繼續朝前走去。
經過醫館門口，棠吟忍不住加快腳步，心中卻始終萦繞着慈鈴看自己的那一眼——冰冷陌生，沒有絲毫善意。
忽然，她腳下一頓，腦海中掠過一個念頭——這個時候慈鈴應該在閻羅司當值，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兒？！
與此同時，系統警鈴大作。她猛地回頭，隻見那五名男子正握着菜刀，疾步沖來。
“她就是棠吟！”其中一人厲聲喊道，“害我妻女，拿命來！”
聽見動靜的街坊紛紛探出頭來，目光銳利地刺向她。
有人低聲議論道：“據說天淵将軍棠衍為了她引毒入京，害得府中人全部慘死......”
“現世妖女！”有人高聲喊道。
棠吟感覺到無數目光聚集在身上。
指認她的正是站在醫館門口的慈鈴。
棠吟是何許人也？簪纓世家嫡女，當紅權貴之妹，天下誰人不知棠衍寵妹至極？京城名媛眼中的高嶺之花，世家宴席從不給面子的傲女。為一己之私，草芥人命，早就有人看不慣她的為人做派。
“妖女，天命瑞獸你怎麼敢招惹！”
“你殺了它，觸怒神明降罪，牽連滿門遭屠，賤人！禍害！”有人咬牙切齒地罵道。
那些憤怒的聲音如潮水般淹沒而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棠吟緊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穿過風雪，盯着慈鈴那雙寒眸。
“抓住妖女！”
“燒死她，平息神明怒火！......”
人群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五個男子逼近，菜刀在雪光下泛着冷光，他們恨不能立刻将棠吟生吞活剝，給家人報仇。
棠吟深吸一口氣，高聲道：“城中百姓中毒，與我毫無關系！”
“你們都被騙了！”她清冷又堅定的聲音，試圖穿透喧嚣。
她的話讓人群更加惱怒，有兩人直接揮舞着菜刀朝她撲來。街坊紛紛手持棍棒從家中沖出，加入了圍堵行列。
棠吟身形一閃，避開迎面而來的攻擊。
“住手！”
衆人一愣，回頭向醫館門口望去。
慈鈴緩步走下台階，手裡捏着一隻小巧的瓷瓶，眼神從每一張憤怒的臉上掃過，嘴角不經意地揚起滿意的微笑：“事已至此，鬼神之說另當别論，當下最要緊的是為家人解毒。”
“大夫此言在理。”
“是啊是啊，我姑娘久久不醒，我家娘子眼睛都快哭瞎了。”
“對對對......”
“大夫，您手裡的可是解藥？”有人急切地問道。
慈鈴舉起手中的瓷瓶，揚聲道：“不錯，我手中的正是紅蓮醉的解藥！”
“假的！”棠吟上前道，“大家不要信，幾十年來紅蓮醉從未有解藥。”
慈鈴笑道：“從前沒有不代表現在沒有。謝大人體恤百姓之苦，特命四海術士遠赴昆侖求得仙人賜藥，便在我手中。”
“可是......大夫，謝大人有解藥，為何不給官府放藥？”有人提出疑問。
慈鈴陰笑一聲：“我乃閻羅司醫官，犯不着動用官府施藥。”
“确實聽說閻羅司有位女醫官，可我......我們也沒見過啊。”
“人命關天，馬虎不得。”
“慈玲，莫非是江湖上的妙手神醫？”
“你們沒見過我，自然有人見過。”她摘下面紗，指着棠吟，“棠姑娘被謝大人接去司中安置，是我徹夜未眠照顧的你，大家興許不知曉内情，棠姑娘被送到我處時也是昏迷不醒，半死不活。棠姑娘，你認不認？”
這味兒可太熟悉了——千面鬼！
“怎麼？我救了你，你要恩将仇報不成？！”慈鈴大聲道。
衆人轉而将目光投向棠吟，滿是懷疑與譏諷。
“棠姑娘，老婆子求求你，前事暫且放下不提，現在可是救命的時候，我三歲的孫兒就快斷氣了啊！”一位滿頭銀發的老者拄着拐杖跪在地上，聲音顫抖地哀求道。
棠吟目光所及張張清苦的面孔，耳邊是凄慘的哀歎，她的委屈與無助也湧了上來。
“确實是神醫救了我，但怎麼證明你是慈玲？除非，你能拿出閻羅司的令牌。”
慈鈴冷笑着後退：“果然是高門貴女，從不把人命放在眼裡。别忘了你的吃穿行頭，可都是窮苦百姓供養出來的，休要拎不清楚！”
這話一出，無形中又激起民怨。
人群紛紛指責起棠吟，圍堵的圈子越縮越小。
他們憎惡昔日被自己追捧崇拜，成日高高在上的權貴，受萬民敬仰，食萬民之粟，到頭卻對他們行刍狗之事。
“不知好歹的妖女！”
“果然沒心肝沒良心！”
“天老爺，為何大郕會有如此狠毒之人，讓百姓如何求生啊！”
“罪魁禍首！殺人償命！”
棠吟頭暈目眩，緊閉上雙眼。
你大爺的！不帶偷換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