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玉團還看向他們,神色鄭重地說:“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馬上就去福利院,不會纏着你們了。”
季明宣隻覺心口被紮了一刀,疼得他喘不上氣了。
他扶住玉團的膝蓋:“不是這樣的,是我不好,是我不應該——”
他哽住喉,不知道怎麼說下去。
找到玉團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玉團應該是知道他們想送他去福利院,才離家出走的。
是他舍不得,他想留下玉團,卻不知道該以什麼身份和立場,于是猶豫着不敢開誠布公,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昨晚他打電話給韓煦,還說自己好像一個反派。
一個想要搶孩子的反派,一個就算對方家人找過來也不想放人的反派。
但是他還沒有做成搶孩子反派,就先變成了傷害孩子的反派,又被這個小孩狠狠打敗了。
玉團好像看出了他的難過,原本鎮定的表情變了變,眼睛開始發紅。
他急切地看向張璐:“現在可以送我去福利院了嗎?”
張璐還在震驚中沒回神,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孩前前後後的說辭變化這麼大,簡直像是在耍他們玩。
這是上輩子沒忘幹淨,還是新腦子就有這麼好使?
她和做記錄的同事交換了一個眼神,遲疑道:“我還有一些問題想問問你。”
玉團:“你說。”
張璐問他記不記得家人的名字,家住在什麼地方,又是怎麼來到影視城的。
玉團隻說自己父親姓盛,其他一概都答“不知道”、“不記得了”。
張璐:“……”你這新腦子突然又不好使了?
但無論她怎麼耐心勸說引導,玉團都說不知道,叫人拿他毫無辦法。
張璐歎了口氣,示意同事先去向領導彙報一下這個情況。
過了兩分鐘,有民警來請季明宣和陸硯去做筆錄。
進筆錄室前,陸硯問守在外面的助理黃昊:“保姆車上有吃的嗎?”
他指了指季明宣:“給他拿點。”
黃昊愣了下,見季明宣唇色發白,連忙說“有”,跑回車上拿了幾條巧克力下來,給陸硯也遞了兩條。
“先吃這個墊一墊,我去給你們買早飯。”
季明宣搖了搖頭:“我不用,你和曉月去吃,給陸老師帶一份。順便給玉團帶瓶水,我們沒帶他的水杯出來。”
黃昊沒浪費時間和他争,反正都要買,明宣哥那份他不可能落下。
季明宣和陸硯一起做的筆錄,主要是複述一遍報案的起因經過。
做完筆錄,民警建議他們,早點送玉團去福利院為好。
“萬一再有今天這樣的事,小孩要是出點什麼意外,誰承擔得起?”
民警也不是吓唬他們,而是知道他們是公衆人物,又和小孩沒有血緣關系,好心照顧小孩是好事,但萬一沒照顧好,好事變壞事,平白惹一身腥。
也怪他們警方沒考慮周全,一開始就不該把孩子給劇組照顧。
季明宣深深吸了一口氣:“抱歉,是我們失職,沒有照顧好孩子。”
民警看他人也怪好的,心地善良,也不推卸責任,歎息道:“你也别太自責,還是想想怎麼和孩子溝通。這麼小的孩子根本不知道離家出走的嚴重性,你們——”
民警本想說作為家長要好好教教他,又意識到眼前兩個人壓根不是小孩的家長。
也是,換做親生的,肯定要帶回家打一頓屁股。
民警改口道:“我們待會派個有孩子的同事教育一下他。”
季明宣和陸硯離開筆錄室,回到玉團在的調解室,卻遲遲沒有推門進去。
陸硯看向季明宣:“你如果沒想好怎麼說,我來和他溝通。”
季明宣搖了搖頭,突然道:“來找玉團的路上,我仔細回想了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
他苦笑着說:“自從軒軒父母來進劇組鬧事之後,他好像就沒有再叫過我們父皇和父親了。”
陸硯瞳孔一顫,也意識到這個問題。
自從那天他殘忍地戳穿小孩和他們沒有關系後,小孩就沒有再叫過他們父皇和父親。
但小孩也不叫他們叔叔或哥哥,隻是用“你”和“他”這樣的代詞,以緻于他們一直沒發現。
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小孩就産生了自己“沒有人要”的想法。
“是我不好。”陸硯檢讨自己,無比後悔,“當時不該把話說得那麼重。”
季明宣無意評價誰的對錯,隻是内疚自己沒有早點發現玉團的不對勁。
他透過半開的門,看到玉團喝完最後一口牛奶,蹬着腿從椅子上下來,把空盒子丢進牆邊的垃圾桶,然後走到放着大狗玩偶的椅子旁邊,爬上去坐着,将中号狗狗玩偶和小背包都抱在了懷中。
季明宣心頭一塞,輕聲道:“你知道他帶走的背包裡裝了什麼嗎?”
他像是自言自語,并不需要陸硯回答。
“我剛剛打開看了一眼,裡面塞着我昨天給他抓的小狗玩偶,還有我給他當睡袍穿過的一件T恤。”
季明宣鼻尖發酸,語氣微顫:“他打算自己去福利院,不帶我們給他買的衣服,不帶玩具,也不帶走那麼喜歡的學習機——”
“隻帶了那件T恤,和我們送他的三隻玩具狗。”
陸硯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尖刺紮中,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