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于醒了!^^」
我直覺不好,因為我從頭痛欲裂中醒來,每一根腦神經都在尖叫着大事不妙。
一覺醒來就要面對頭痛的攻擊,這明顯不是一個好的開頭。
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已下意識深深吸進一口氣,又幹又涼的空氣卻刮得我鼻腔生疼,還夾雜着一股香味,說不出的好聞。
這空氣正是我所熟悉的,一濾過鼻腔頂部的嗅黏膜,我的頭頸肌肉便自動放松些許。香薰被從空調中吹出的冷氣吹散了,彌漫在房間裡——它幾乎是酒店房間的專屬,想必住慣了酒店的人都能輕松認出來。
但是,不管怎麼說,既然已經沒了一個美好的開頭,那麼在大多數情況下,這也不會是美好的一……天?
我盯住天花闆,難以置信。
它很幹淨,很潔白,平整的表面上錯落有緻地雕出了一些茛苕葉紋,生機勃勃。然而在最易藏污納垢的褶皺中,卻連一絲蛛網和小飛蟲的屍體都瞧不見。
在沒戴眼鏡的情況下,雪白細膩的粉漿質地在我眼中跟近來爆火的幹噎酸奶似乎也沒什麼兩樣,負責打掃的人一定十分兢兢業業——
或者說,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在我沒發現那行血紅色的字之前。
怎麼會有人把字寫在這麼高的地方?是惡作劇嗎?
坦白說,我不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年輕人,會與熱愛在網上沖浪的同齡人背道而馳。但我左看右看,還是沒能搞懂跟在感歎号後面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更糟糕的是,在一波接一波地震般襲來的頭痛中,我發現大腦中關于自己身份的記憶似乎蕩然無存。
換句話說,我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鋪着厚厚被褥的溫莎床,一根根籠杆似的床頭,昏黃的床頭燈,木質豎紋牆紙,猩紅色窗簾和地毯,以及窗外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一切都散發着令人不快的不祥氣息。
我當然希望這隻是我的錯覺。
翻身下床,我從房間角落的那扇門中走出去——或許将其稱為“門”并不十分妥當,因為那根本隻是個門框而已。
外頭是看上去像起居室的房間,兩把米黃色的單人皮質沙發包夾着一張一寸見方的獨腳茶幾,正前方是一面32英寸的壁挂電視;不遠處的角落裡,甚至還有一隻通體純黑的保險櫃,就是模樣有些奇怪,沒有密碼轉盤。
啊,我懂了:這裡應該是一間酒店的套房,雖然面積不大,但看陳設,似乎還挺不錯呢。
既然是酒店客房,那麼浴室裡一定會有鏡子。
不出所料,盥洗台上整整齊齊碼着幾件一次性洗漱用品,包裝袋上就印着“Anyone Hotel”的字樣。
第一個單詞是什麼意思?某人?任何人?随便哪個人?
我無暇多想,隻是匆匆掃了它們一眼,就向鏡子裡望去——
淩亂的黑色短發,毫無血色的蒼白皮膚,凹陷成兩個淺坑的雙頰,以及眼頭下方略顯濃重的陰影……這些都把我結結實實吓了一大跳。
唯一的亮色竟是幹裂起皮的嘴唇,嫣紅得仿佛馬上就要滲出血來。再加上冷冷的下三白,使她看上去幾乎是不近人情地瞪着我。
平心而論,鏡子裡的女人着實漂亮,但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憔悴臉色也同樣驚人就是了。
我偏了偏臉,發尾在頸側勾起一道堪稱俏皮的弧度。鏡中顴骨旁邊有什麼東西在烏發間一閃而過,于是我擡起手,将短發撩到耳後——露出了一枚閃閃發光的鑽石耳釘。
另一邊也有,分明小小一顆,卻極具存在感地綴在耳垂上。我湊近了細看,發現這兩隻耳釘斜上方的耳垂肉上,還各自藏着一個耳洞……
什麼啊,四個耳洞?
難道我失憶之前是個非主流?
或者用更學術、更正式一點的說法——亞文化愛好者?
我不想在此時去深究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甩甩頭,将其抛之腦後。
再往下,是黑色的工裝背心,以及同樣是黑色的工裝褲,這樣的打扮堪稱帥氣利落,與這頭我不知該如何描述的短發造型極為相稱。
但除卻大緻了解了自己的長相,我沒有獲得任何有助于我知悉自己身份的有效信息……
慢着,這裡是酒店沒錯吧?
開房的話,想必一定會用到身份證!
再不濟,也該攜帶護照一類的有效證件。
我很高興自己在失憶之餘,還沒将這些基本的社會常識忘得一幹二淨。在連綿不斷的頭痛侵擾下仍能及時抓住關鍵信息,看來我沒失憶時,一定才智過人。
找來找去,總算在内間的書桌上找到一部筆記本電腦、一張身份證,以及一大摞一大摞的書——明明這張書桌離床僅有幾步之遙,我卻徑直忽略掉了這麼一大堆東西,大老遠先跑去浴室,真是個呆瓜。
書裡可能會夾着什麼東西,比如信件之類的,運氣好的話說不定甚至能找到幾張紙币,有些人就喜歡拿這些東西當書簽。但那不是我現在要關心的事,還是先來看看身份證上都透露了什麼吧。
小小的一張卡片上果然印有幾行信息,證件照與剛才在鏡子裡見過的那張臉基本一緻,可以确定是我本人沒錯。
文字部分,則用漢字寫着:
「姓名:盛夏
性别:女
出生:3002年10月10日」
十全十美的出生日期。該說不愧是我嗎?名字既順口又好聽。
像撕掉屏幕貼膜一樣,我用拇指指甲在卡片側面使勁摳了兩下,未果,看來可以排除貼牌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