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也是才發現不久,我……我對他心裡有愧,所以剛才沒法出面幫你穩定他,抱歉……”她嗫嚅道。
我還沒見過這麼畏頭畏尾、局促不安的莫莉,灰頭土臉的,簡直跟初見時那個豔光四射、搖曳生姿地走進餐廳的莫莉判若兩人。
我沒作聲,隻是審視着她的臉:其實還是很漂亮,五官分明沒有任何變化,但就是黯淡了,仿佛明珠的光輝褪去,露出了死魚目一樣的本質。
看來精神面貌的确會影響一個人的外在表現。
仔細想想,這件事其實也早有端倪:
第一天在餐廳裡,萊特見到我,用的是“another”,說明他此前也調侃過先進入的黛西。
但對于莫莉這樣一位無論是從主觀還是從客觀都無法否認其美貌的大美人,他卻跟被毒啞了一樣,一個屁都沒放,怎麼想都很奇怪吧?
“你為什麼對他心裡有愧?你們是親生的嗎?如果是,你為什麼今天才認出他來?”
我還能再花幾分鐘來聽聽八卦?
不過這也是為了我的任務能順利進行……我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畢竟獲取NPC的信任,從他們嘴裡套情報,也是條法子嘛。
“你還記得第一天,你給我推薦了什麼書嗎?”
“當然記得,《追風筝的人》嘛。這本書有什麼不對嗎?”
這回,莫莉沒有馬上接腔,長久地沉默着。
“哈……你知道嗎,我其實,不相信命運。”
那雙寶石般的橄榄綠眼睛閃爍着淚光,神情卻慢慢變得堅定。她深吸一口氣,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好不容易撕開傷口,将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袒露出來,暴露在陽光下。
“但那天,聽見你一張口,給我推薦的竟然就是它。”
不由自主地,說到此處,莫莉竟打了個冷顫。
“我就覺得……在冥冥之中,我的報應來了。”
我們還算順利地到達了五樓,六樓就是天台。一路走過來,我才知道四樓到底有多麼整潔:五樓無疑經曆了一場浩劫,滿地是殘肢、血迹、碎瓷片,以及一些吸飽了血液的棉絮、海綿和布料碎片,泥濘不堪。
觸目驚心。
《追風筝的人》主要講了什麼來着?
我一邊檢查現場,一邊回憶。
碎瓷片來源于走廊兩側和電梯口附近擺放的一些起裝飾作用的瓷花瓶,有專供觀賞用的巨型花瓶,足有一人之高;也有比較小巧些、專門用來插花的,隻是無一不被摔得稀巴爛。
粉色的蝴蝶蘭本來應該好好插在花瓶裡,現在卻被碾碎成了爛泥,殘存的花瓣更是蔫得不成樣子,猶如落入血泊中的蝴蝶,奄奄一息,真可惜啊。
布料碎片則來源于設在拐角處的休息區沙發,被撕得七零八落,填充物和彈簧都露在外面——我想不通為何沙發也會受到襲擊?
我忍着惡心,細細翻看那些屍體,和樓梯間裡見過的那具大同小異,都是皮肉、筋膜和脂肪被生生扯了下來,露出裡面白森森的骨頭架子,血管的斷口就這樣露在外面,出血量極大,這才造就了幾乎彌漫整個空間的血腥氣,以及被浸得發黑發硬的厚地毯,但踏上去似乎還能榨出血漿來。
到底是什麼東西,會用這麼殘忍的手法殺人?
“啊——”
是莫莉的聲音!
我想也沒想,拔腿趕過去,卻見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明明渾身顫抖,卻仍然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怎麼了?”我以氣聲詢問她。
她面如土色,那雙橄榄綠的大眼睛裡充斥着驚恐和淚水,一手緩緩指了指自己的腳下。我便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一顆眼球,就滾落在她的腳邊。
“我、我踩到了……”她戰戰兢兢說。
“沒事的。”我低聲安慰她,矮身蹲下,随便找來塊碎瓷片撥弄了它兩下,想更仔細檢查這顆眼球。
它很幹淨,後面牽連着一些根狀神經結構,眼白甚至還沒有變得渾濁,給人一種新鮮的感覺,像是剛從眼眶中生生挖出來的。
剛從坑裡挖出來的蘿蔔,還帶着泥土,水靈靈的,大概就像它這樣的吧。
不過,二者之間其實還是存在着一絲差别的,而這細微之處,也正是令我感到疑惑的地方。
“怎、怎麼……了?”這下輪到莫莉問我了。
也對,我端詳它确實有點久了,她大抵理解不了一顆死人眼球到底有什麼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