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電視台就是在騙人,患上失眠症的人才是已産生抗體、不可能被感染的,因為不入睡就不會做夢,更不會做噩夢,感染也就無從談起了。
好一招颠倒黑白。這麼一看,“那些東西”智商其實不低啊?我甚至懷疑它們有組織有秩序,已經形成了一套社會規則。
那為什麼不用電梯上來?
問題如果不是出在它們身上……難道是出在電梯上?
“好用吧?這是你以前送給我的哦。”柳白巳還在把玩那面折疊鏡。
“我去洗澡。”
我不想跟他共處一室了,放下書就徑直往浴室走。
“我也去。”
他馬上站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屁股後頭。
煩人精!
我回頭,難以理解地瞪着他。
“OK,我在外面等你。”柳白巳飛速改口,舉起雙手,做出繳械投降的動作。
“你為什麼不回去?”
我為他想了很多個借口,其中不乏非常扯蛋的,比如怕黑,比如怕一個人呆着,比如怕破門而出的伊麗莎白,比如怕其它聞着人肉味找上來的怪物(至今我還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它們)伺機而入……
但沒想到他很直白地說:“人家想守着你嘛。你看,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就打算一整晚都不睡了?”
我有點想念“黛西”了,她比柳白巳要好招架得多,他太難纏了。
不過我可能也被他感染了,在他這裡,說實話好像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于是我半真半假地說:“我不想睡覺是因為怕做噩夢。噩夢不是感染源嗎?”
說着,我将多長了一根屍塊手指的右手展示給他看。
停電了,沒有空調,我真擔心它腐爛發臭。
“你……”我唯一沒想到的是他反應居然有這麼大,一把抓住我的手,放在眼前皺着眉端詳,甚至還想上手去觸碰那根惡心的手指,“你究竟做了什麼夢?”
“這與你無關。”我趁他不備,大力抽回手,徑自進浴室裡去了。
自來水通常由城市供水網絡直接提供,因此酒店供水并沒有受到停電影響,但已經沒有熱水可用,水流也很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徹底停水。
我耐心全無地就着淅淅瀝瀝的冷水匆匆擦洗一番,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浴室門基本上可以說是位于玄關,因此我一出去,某人翹着二郎腿靠坐在沙發背上翻書的大爺形象便映入眼簾——
其實不醜,反而像個男模,一雙筆直的大長腿被垂感極好的黑絲絨束腳褲所包裹,還穿了雙黑色高筒馬丁靴……
總之就是十分賞心悅目,但我是不會承認的。
“你怎麼還沒走?”我擦着頭發,突兀出聲。
“啊,你出來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柳白巳望向我,連忙放下書,拍了拍沙發把手,“快過來,我來幫你擦頭發吧。”
這兩把米黃色皮沙發都是一人座,兩個人坐倒也不是不行,隻是會略顯擁擠,因此他還是站了起來。
我沒吭聲,隻是走過去坐在了另一張沙發上。
“啊,真是的,難道還在嫌棄我嗎?”
他小小地抱怨了一句,接過我手裡的毛巾,力道堪稱輕柔地揉搓起來,“好香噢……”
“你沒洗澡。”我随口解釋道,視線不由自主落在那本他看過的書上——
《傲慢與偏見》……
好吧,我随口說的,沒想到他真的聽進去了。
“人家沒有睡衣嘛。”
“我給你準備。”
“真的嘛!不對,你哪兒來的男式睡……衣?”
我的頭皮猛地一緊——被扯的。
雖然不痛,但我心中仍是警鈴大作。
“你……我給你現做行了吧?現在就養蠶缫絲紡線織布踩縫紉機,保證絕對沒人穿過。現在就去洗澡。”
“好咧。”他盡職盡責地給我擦幹頭發,拿着毛巾就興高采烈地進了浴室。
居然真的信了……連問都不問是怎麼做的嗎?
這家夥,心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動作倒也快,才五分鐘就喊我遞睡衣。我透過門縫給他遞進去,回來接着把那本《變形記》看完了。
現在我愈發堅信,“我”帶來的書都不是随手為之,每一本都經過精心挑選,自有其用武之地,包括這本看似無法從中變出工具的《變形記》,也許它冥冥之中就起到了别的作用——
因為它是這裡面唯一一本古希臘神話相關。
我又打開電腦,安插在沃克和萊特那裡的竊聽器所錄入的音頻内容會被自動保存,但因為停電的緣故,我已經減少了使用它的頻率。
我插上耳機,開二倍速聽錄音。
沃克那邊始終靜悄悄的,除了一次刷房卡、開關門的聲響外,什麼動靜都沒有。
我并不感到意外,這個男人身上散發着一股危險的氣息,也許竊聽器已經被他發現了也說不定。
萊特倒是另一個極端,話又多又瑣碎,像每一個酗酒成瘾的酒鬼那樣,沒有多少清醒的時間。我甚至聽到他在惡狠狠地咒罵客房保潔為什麼沒給他打掃房間換床單,害得他現在不得不親自動手做這些事情。
聽得我猛地打了兩個噴嚏。
沒聽到什麼有用信息還白白被罵一頓,真冤枉。
“在聽什麼?”
剛合上電腦、摘掉耳機,某個水嫩鮮蔥的美男子正好出浴,身上穿着粉撲撲的毛絨絨浴袍,一隻手拿着剛才我用過的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發。
動作間,一股聞起來很多汁的柑橘味飄過來,酸酸甜甜,清冽又芬芳,叫人不由口舌生津,是酒店提供的洗發水和沐浴露散發出的香氣,和我身上的一樣。我甚至能看見透明的水珠順着乳白溝壑滴溜溜滾入……又是深V,失策,不該給他變這身的。
我頓時一陣口幹舌燥。
他的頭發太長,這樣一點點擦,不知道要擦到什麼時候。我記得浴室裡明明有吹風機——啊,忘記停電了。
囧。
“拿來。”我拉着他坐下,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毛巾,“忍一下,很快的。”
話音未落,我的雙手已經飛快在他一頭烏亮濃厚的濕發上飛快摩擦起來。那勁頭,不是我誇張,噌噌噌,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鑽木取火呢,要是換成真木頭,早就大火燎原了。
“你、你……可不、不可以……輕、輕點……”
柳白巳被我搓弄得話都說不清楚了,斷斷續續的。為了壓下他不滿的抗議,我說:“五分鐘,就五分鐘,保準給你弄幹。你要是乖乖聽話,一會兒就讓你上床。”
“嗯嗯嗯!!”
聞言他猛地激動起來,似乎這句話突然開啟了什麼機關一樣。
我有點想笑,又憋住了,緊繃着臉,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幻想:“别多想,蓋棉被純聊天。”
“吼,小氣啦……不過本來我也還沒做好準備。”
他很是失望,氣哼哼地用機車腔回我,後面半句小得像冒泡,可還是被我聽見了。
我把他一頭濕乎乎的頭發搓得一團亂,同先前那副齊整柔順的樣子判若兩人,看得我自己都忍不住,又想笑。
不過效果還是立竿見影的嘛,看,不到十分鐘,已經幹到能睡覺的地步了。
“我的頭發……”
柳白巳心疼地從炸毛的發尾一捋,捋下幾根黑發來。他發質很好,這麼長的一頭秀發,都不帶分叉的。
雖然我的也不分叉就是了。但總歸是要比他的短得多。
我安慰他:“這都是平時自然脫落的,隻是夾在發叢間,洗頭的時候才比較明顯而已。”
“好吧……”他接受了我的說法,很主動地接過我手裡的毛巾,去浴室清洗。
我将始終不離身的貝雷塔塞在枕下,安逸地躺進厚重柔軟的被褥間,沒一會兒就睡意朦胧。
恍惚中身上一輕,被子被掀開,繼而鑽入一個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老大一隻,自來熟地緊貼過來,凍得我一哆嗦,不由自主就把自己拔遠了些。
是他嗎?怎麼沒打地鋪或睡沙發?雖然我的确允諾過可以讓他上床……習慣性地就上來了嗎?
我們以前難道真的是可以同床共枕的關系?
那我剛才拿槍指着他,是不是很不應該?
他會不會很難過……
然而我眼皮沉得很,怎麼努力也睜不開眼。
那東西也不依不饒地追了過來。
“困了嗎?那晚安。”
如細雪覆蓋枝頭,額頭上落下沁涼又輕柔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