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酒店的宴會廳基本是拿來辦婚宴用的,裝修風格都往這方面靠。楚凝所在的分公司為了招待好過來視察的董事長,可謂下了血本。
丹朱鎮的花店被掃蕩一空,大束大束的鮮花被充作裝飾搬進宴會廳裡,以往用來招待新郎新娘兩方親友的圓桌太多,全被搬了出去,空出來的地方用甜點塔填充,還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小樂團,待在角落裡彈鋼琴的彈鋼琴,拉小提琴的拉小提琴。負責人撓了撓他已經沒有頭發的腦袋,怎麼也想不出該怎麼讓晚宴顯得上檔次一點,那些洋酒的牌子他實在是一個都不認得,于是咬咬牙給每桌都上了茅台。
楚凝的直系上司特地叮囑他們這一辦公室的人,這酒該喝喝,不用給老闆省,到時候大家還得一起去敬酒。要實在喝不了就往杯裡兌點水,隻喝點酒味,也算心意到了。
楚凝一辦公室都是普通文員,不是分公司的核心崗位,自然被分配坐到最外圍。大家巴不得如此,猛猛幹飯,公司的羊毛不薅白不薅,這一桌好菜一般人結婚可舍不得點。
一邊幹飯,一邊也會壓低聲音聊一些閑天,提到最多的就是那位氣度不凡的董事長。有人悄悄在網上搜到了董事長的信息,溫董全名溫序,看上去年輕實際上也确實年輕,今年不過二十九。他們分公司隸屬的大集團原來是家族企業,這位溫董就是溫家新一任當家人。
“長得跟電視劇一樣……”有同事悄悄看了一眼,立刻把目光收了回來,“但比電視劇裡的總裁嚴肅多了。”
能和溫序坐一桌的不是他自己帶來的人,就是分公司的領導班子,年齡大多在五十上下,個個按年齡來看都是長輩,可是沒一個氣勢能壓過溫序的,仿佛他們才是小年輕。
讓這些小員工和董事長面對面,可能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離得遠了,董事長的威嚴退去,隻剩下帥氣多金的屬性,讓人忍不住八卦起來。
有年齡比較大的同事人脈廣,知道一些沒流傳開的消息,悄悄跟同桌人說道:“聽說附近要修高鐵站了,市政府那邊打算把丹朱鎮和邊上的虹山打造成旅遊景點,這位溫董突然過來視察搞不好就是為的這事。我聽領導說他還要在這裡待好幾個月,領導打算派個人專門招待他。”
“不會從我們這裡派人吧?”有人說道,“全公司就我們這閑人最多了。”
“說不好……”
楚凝沒怎麼聽進旁人的話,他正在專心和一隻大龍蝦做鬥争。
作為一條鲛人,楚凝以往吃得最多的就是海鮮,一朝來到陸地,他沒有因此愛上陸上的食物,依舊對海鮮情有獨鐘。可惜丹朱鎮是個内陸小鎮,交通也不太順暢,運到這裡的海鮮能賣出比尋常地方翻倍的價格,楚凝平時根本舍不得買,隻在逢年過節給元元買一些。
但今日公司請客,他可以放開了吃。
可是剝龍蝦殼真的好麻煩哦……
楚凝以前都是一口咬,嘎嘣脆,混着殼就咽下去,鲛人隻是看上去柔弱美麗,實際上身體素質強得離譜。然而今時不同往日,楚凝死死盯着眼前的大龍蝦,仿佛在盯着什麼階級敵人。
好好一隻蝦被他拆得七零八碎,雪白的肉坑坑窪窪,還有不少紅色的蝦殼碎片摻進蝦肉裡。
有人忍不住笑了一聲。
楚凝微蹙着眉,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發現是個半熟不熟的人。高個的青年總是穿着一件白襯衣,很有書卷氣,夏天會把袖口挽至手肘處,露出結實的小臂。楚凝記得他是隔壁辦公室的人,公司某個領導的兒子,已經保了研,大四随便過來混點實習學分。
他們沒什麼交集,唯一的一次是……是……
楚凝一時間沒有想起來,直到青年把手裡的碟子遞給他,上面是剝好的完整蝦肉,龍蝦殼還被青年組裝了回去,有些威武地趴在蝦肉旁邊。
“我不小心多剝了一隻,送來給你吃。”青年眼中含笑,“你手上這一隻,要我幫忙嗎?”
楚凝看了一眼對面連殼都能裝回去的龍蝦,又看了一眼自己坑坑窪窪的龍蝦,有點臉紅。
他想起自己和青年的唯一一次交集了,那時公司買了一些小零食放在茶水間,海裡來的小魚一臉嚴肅地盯着從沒見過的山核桃,這是什麼東西?就在小魚糾結要不要一口吞的時候,青年坐到了他身邊,輕而易舉就把核桃仁完整地拆了出來,自己不吃,放在楚凝白皙的掌心。
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最後鑽過窗縫落進茶水間時,溫度已不再熾烈。那個中午,許多人在午睡,有人在專心緻志投喂一條小魚。
楚凝不好意思地把自己被摧殘過的龍蝦遞給他:“麻煩你了。”
遞過盤子時,楚凝感覺到自己的指尖被人擦過,他沒什麼感覺,徒留另一人因這小意外亂了心神。
楚凝吃着甜滋滋的龍蝦肉,心滿意足。
他沒有等來坑坑窪窪的龍蝦,等到了另一條,青年說自己拆的時候不小心掰斷,于是自己吃了,另拆了一條給他。
楚凝完全沒有多想,小魚有得吃就行!
吃了個半飽,領導招呼大家去敬酒。不太能喝酒的同事早就在杯裡兌了水,楚凝端着一杯不摻半點水的白酒,一喝就是半杯。
這麼點酒精,根本放不倒一條鲛人。
但該有的反應還是會有,楚凝喝酒不太上臉,隻是眼尾泛起淺紅,仿佛淡淡抹了一層胭脂,眼中也似有盈盈水光,潋滟動人。今夜已經不知被多少人敬過酒,但是自己從來不喝的溫序,鬼使神差地喝了一口。
對于平時極少沾酒的人來說,入口隻覺苦辣,喉嚨仿佛被烈火灼燙。溫序看着楚凝眼尾的那點紅,渾然不覺。
火沒燒在喉間,燒在心裡。
楚凝混在同事之間走後,溫序忽然問身邊分公司的負責人:“剛剛過來那些人,是哪個辦公室的?”
負責人有些懵,都是些邊緣的小員工,他當然不認得,好一會兒後才想起一些東西:“是行政崗的……”
溫序沒再說什麼。
負責人卻開始想東想西,行政崗招的多是女生,好幾個青春靓麗的,董事長不會看上哪個了吧……說起來他們是打算派個人全程接待來着……
五十多歲的鋼鐵直男負責人一時間腦袋裡亂七八糟的,又想進步,又被自己的良心拷打。
楚凝心裡也亂,因為他今天也接到了一個臨時任務。
系統變成别人看不見的小氣泡在他身邊飛來飛去:【當當當當,臨時任務到啦:宿主假裝醉酒,拜托别人把自己送回家吧?】